夜色沉敛。
今日乱藏岗围剿大捷,魏无羡身死魂消,此时玄门各家大都正在开庆功宴,唯独云梦江氏一切如常。
江澄独坐首位,面色比平日里还要阴沉几分,他执杯遥对江氏众人,众人举杯还礼。
一位新收的门生刚想起身说几句场面话,却被旁边一位稍年长一些的客卿扯住了袖子。
那名门生微怒,却碍于家主在场不好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做什么?”
年长的客卿不动声色,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劝你别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你看看江宗主的脸色。”
门生悄悄抬眼打量:“这不跟平时一样吗?都阴着个脸。”
“宗主心情不好,你最好别现在触他的霉头。”说罢,不论那门生怎么问都不再回答。
江澄饮罢,忽闻犬吠之声,下意识想要唤人来把狗撵走,目光却触及到了桌上染了血的陈情,动作一滞,放下酒杯,神思恍惚。
父母被他连累至死,阿姐为救他而殒命。
怨吗?
怨。
恨吗?
恨。
怨他爱逞能。
恨他逞了能却承担不起后果,反而连累家人。
可是从未想过要让他死。
魏无羡血洗不夜天后,百家群情激愤,誓要剿灭乱葬岗,手刃魏婴,江家若不出力就会被扣上助纣为虐的帽子,变成第二个温家。所以他只能说要亲自惩罚江家叛逆,带头围剿,同意把温氏余孽交由百家任意处置,却执意要亲自处置魏无羡。
他本以为只要把魏无羡要过去就没事了,在云梦江氏,也没人敢把魏无羡怎么样,温狗会被其他人杀个干净,等再过几年风头过了,就说魏无羡改过自新了,把他放出来。
到时的江家定会比现在势大,就算还有人翻旧账,他也能护住魏无羡。
是以围剿乱葬岗之时云梦江氏出力最大,也最是积极,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防止魏无羡被先攻进去的家族给杀了。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过,当他好不容易杀进了乱葬岗里,看见的却是魏无羡沾满了鲜血的衣服。
魏无羡遭百鬼反噬而死,尸骨无存。
他记得年少时曾说过没人给魏无羡收尸,可现在就算是想要给他收尸也无尸可收了。
怎么就死了呢?
不是说祸害活千年吗?
魏无羡害我害的还不够惨吗?怎么可能就死了呢?
江澄不肯信魏无羡已死,若是有朝一日魏无羡归来,定会想要自己的笛子吧。
其余几家瓜分战利品时,江澄只要了那跟笛子。
“宗主,宗主。”
耳边有人轻换他的名字,江澄回神,却见一名眼生的门生小心翼翼道,“宗主,明日举行招魂仪式,兰陵金氏的人邀您前去。您……”
拳头微微攥紧,江澄狠声道:“去,当然要去。”
可魏无羡若真的没死,招魂仪式上众目睽睽之下他怕是不好为魏无羡说话,幸好当年魏无羡修鬼道之后他曾好奇问过一些。
次日招魂仪式时,他微不可查的改了一下阵法,使阵法完全失效。
招魂无果,玄门百家又严查夺舍,江澄自然不敢懈怠,这些年来,江澄一边努力把云梦江氏做大,一边抓修鬼道之人。
世人皆道小江宗主是想报复魏无羡想的疯魔了,却不知江澄只是想要先众人一步找到魏无羡。只有这样他才能护住魏无羡。
又过了几年,世人大多都已相信魏无羡是真的死了,只有江氏仍不放弃,看见个修鬼道之人便喊打喊杀。
招魂仪式虽是依旧年年举行,却不再被人重视,江澄前几年还年年都要偷改阵法,可今年却发现阵法已被人改动过了。
此时,云梦江氏已坐稳玄门之首四大世家的位置,所有人见都江澄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江宗主,再无人敢叫他小江宗主。
可昔年流过的血,死过的人也再无人记得。
莲花坞景物依然,可却物是人非,昔日江澄最亲近的人,无论是父母,阿姐,魏无羡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其他师兄弟,都已经不在了。日日看着这熟悉的地方,虽是心痛,可从未想过要变。
只是忽有一日,一位客卿说道江家现在已非昔日可比,需不需要把莲花坞重建的更气派一些。江澄沉默良久,就在客卿自知失言要退下之时,忽然开口允了。
物是人非,可人若不在了,就算物仍是从前的样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莲花坞其实早就不是以前的莲花坞了,那些熟悉的人早就没了,即使留着这些东西日日思念,他们也回不来了。
若人还能回来,哪怕连物都不再是以前的物,又有何妨呢?
在这莲花坞里他所重视的,只有曾经的那些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