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吃饭那天后来的事你已经记不太清了，你好像说了很多，也好像哭了很久，实在失态，后来你躺在床上回忆，觉得张云雷应该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才认识第一天的工作伙伴，就在他面前喝醉了发疯。

不过让你能够逃避的是，以后两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你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你也没有留下你自己的。想到自己对于他的生活不会再莫名其妙激起涟漪，你心里出现了一丝得过且过的轻松。

在南京待了几年，编辑通知你要她要调去北京了，以后你的稿件就交给新的编辑处理，她说她基本弄完了交接工作，想和你吃个饭，权当告别了。

“宝贝儿啊，虽然我知道我经常让你做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是你不要怪我的呀，你一出学校就跟着我，我看你一路成长一起就像在看自家小女儿的，我是最不想你受委屈的呀。”她说话依然像发射器一样快，带着一些上海口音。

其实你也晓得，她是真心为你好的。

“我去北京以后就很少回来了，你也知道的，这些大城市里谋生不谈缘分，我今天和你道个别，以后我们只能逢年过节见见面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哦，你又是个不喜欢社交的，我们见面更是少了呀。”

你心里其实很舍不得她，但是你总是很难表达你的情绪，事到分离都不能说出口一些贴心话。

北京啊，现在你身边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也往那里去了，像是诅咒一样，你一直囿于南京，所爱所牵挂的却都在北京。

自那天喝醉酒以后，你一直没有发私信了，和编辑告别完以后，你坐在回家的车上，点开了私信界面。

——张老师，好久不见。自从那天以后我都没敢来打扰你。我的编辑调去北京主社了，我有些舍不得她，可是我没能说出口。我所爱之人都在北京，我却在仅与北京有一字只差的南京，这么说来倒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发送完私信以后，你静静的靠在车椅靠背上，透过窗外看着城市的夜景，你有些累了，都没了精力感叹。却在这个时候看到车外街边有个男生抱着一个巨大的缠着圣诞结的毛绒熊疾步走过。

你才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圣诞。

这个节日被慢慢演化成了另一个情人节，其实你挺喜欢这个节日的，红绿丝带，金色铃铛，零星雪花，你觉得很浪漫。但是你已经很久没过过圣诞了，上一次还是大学和室友们闹着过了一次。

车到了小区门口，你一边从外街走进小区，一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张老师，圣诞节快乐。

进小区前你在街边花店象征性买了束桔梗，你最喜欢的花，假装也算是过了圣诞了。

开门，进屋，开灯，开暖气。

屋子还没暖和起来，加之没有人的安静，显得一点烟火味也没有。

你清洗了很久没拿出来的玻璃花瓶，修剪了桔梗的根部，把花放进去。你看着洁白的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你从来没有收到过花，纵使从前交往过几个男朋友，但是他们总喜欢送点化妆品，好像送花这件事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脚步了，但其实你从来没说过，相比琳琅的彩妆，你更喜欢一捧花。

你对着桔梗拍了张照片，发布到了微博上，配上文案：圣诞快乐，送了束花给自己，凑活过吧！

很快你的读者就点赞评论。

“圣诞快乐呀！这里云送花给你！”然后加了几个鲜花的表情。

“作家的生活那么冷清吗，圣诞节为什么不出去玩呢！”

“我要看自拍！求营业呜呜呜”

……

你看着评论轻轻笑着，这些人的评论像是把你的安静突然打破，变得热闹起来，你突然意识到，你好像没有那么孤独，至少在你作为作家的时候，你有读者，也有回音。

你之所以感到孤独，只不过在那个人那里没有回音罢了。

——你看，人的眼界其实很窄，我以为我读了许多书，走了许多地方，眼界足够开阔，但其实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重点，你给我的孤独，我就错以为是整个世界给我的。我在你这里听不到回声，我就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我才发现，我眼里的世界，原来在你这里。

你发送了私信，但是这一次你没有再以“张老师”开头，也不想说太多客套话。

你听到小区楼下有人笑着说下雪了，你从餐桌走到阳台，看到天上轻飘飘地下着雪粒，南京已经很多年没看到雪了。

你伸出手感受雪，雪越下越大，慢慢眼里只剩下雪。

你的世界好像在此刻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热闹且受人关注的，另一半永远保持着寂寞。

雪下的那么大，包裹了城市的锋利，你却没有一个可以分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