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顾白做了一个梦,一个好久未曾出现在他梦里的场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醒来一阵怅然,果然,他与她的结局,在很多年前就注定了。
三年前九月九日,旧历的七夕。她从医院走了,不同于任何一次,她决绝果断,像是永别。
他没有送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年少轻狂,总以为时间很多,来日方长。谎称自己有手术,其实蹲在主任办公室的磨砂玻璃后,目送着她渐行渐远,与他相反的方向。
他看着她孑然一身,抱着文件夹,拖着行李箱,北回归线附近的城市,天暗的很晚,有整个她和他的医生奋斗史的记忆的城市,余韵尚在,光打在她的背影上,夹角偏小,拖的影子长长的,几乎要到了他跟前……
他突然不受控制,先前想好的种种瞬间倾倒、推翻,他握住门把手,没有犹豫地按下,站在门口,却顿住了。
嘴里呼之欲出地那个名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一阵生疼,接着,传至四肢百骸。
她的身侧有了另一个人,替她擦泪,陪着她,甚至她抱住了他……
说不出来什么感受,仿佛死过一次,死而后生,心里有一块地方却永远地空了出来,他才清楚地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相思成疾,他推掉一天的工作,在第二年的花朝节,回了洛城。
想的是,看一眼她好不好,远远的一眼,就好……
逛了一天,明明很熟悉的古镇却物是人非,他像个过客,来去匆匆,什么也抓不住。
夜幕降临,他想起了和她一起放孔明灯的场景,她说:孔明灯许愿,心诚则灵……心里那种钝痛感越来越强烈。
他垂头在灯上题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口袋里根本没有毛笔,有的,是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蓝黑色签字笔,那是平生第一次厌恶医生这个职业……
桥上熙熙攘攘,就着石墩,他写下:
青衫烟雨客,似是故人来。
烟火明灭中,他仿佛看见了她。
……
可那不过是他的错觉,她在大洋彼岸,相隔几万公里。
凌晨四点,海棠花未眠……他一向凉薄自持,却唯独对那个叫明庭的姑娘情深不忘。
同一时间,君安律所内某处灯火通明。
明庭还在复盘,王宥维陪着,从核对证据到询问证人,再到举证质证……
每一个细节她都反反复复地核实,任何对与错都一丝不苟地评判,二十多页早已能倒背如流的证据单此刻却推翻重来……所有的举证质证的问答方式都重新来,一点一滴漏洞都要填补……
她越是拼命这个案子,王宥维心里的不安就越来越被放大,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碰到顾白,在庭审现场……几乎是要对簿公堂……
他生气,却深知自己没有资格,有的立场也是作为她眼中的哥哥或者搭档;他心疼,却也只能把手轻轻放在她肩膀给她力量;他无奈,他可以陪着她打所有的官司,却不能陪着她一辈子走下去……
她的心门早已关上,唯一的钥匙在那个叫顾白的人手上,他却不懂得珍惜。
“明庭。”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下意识就呢喃出声。
“嗯?”明庭抬起头,脸上倦色浓郁,巴掌大的脸上,黑眼圈尤为明显。
“去休息。明天再说。”他顿了顿,态度有些生硬。
“啊?”明庭觉察出他的不悦,看了下表,恍然大悟,“抱歉啊,都四点过了,你去休息吧,我还有新提交的证据没对完,你先去。”
“明庭!”他忍不住生气,更多的是心疼,他知道,她在用工作麻痹自己,想要吼醒她,出口却是一句。
“算了,我陪你,快一点。”
揉了揉眉心,接过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