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的家在一个镇上,离学校很远,坐公交车要两个小时,中间还要转一次车。不知道是路程太远,还是镇里孩子不上学了,每次公交车坐下来,只有小北一个学生。
小北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如果旁边有人坐下了,也可以装作看风景,小北不是不喜欢与人社交,但她还不知道怎样搭话,怎样回应,怎样当个让别人喜欢的人,怎样对付尴尬的场面。
还好,今天人不多,没人坐在旁边,没有一个人。
秋天到了,天黑得越来越早,小北对天色很敏感。以前她经常看着外面,看着天空,夏天的时候,天亮了就该起床,而冬天,即便到了学校,天也是黑的。
小北掏出手机,她在别人家蹭网下了个综艺,是怕自己无聊。小北笑点低,看综艺经常会笑得很开心,有时眼泪都被笑出来了。
就下了一期,因为内存不够了。小北看完就放好手机,外面天已经黑了。
初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这样的黑,小北要一个人上学,初中比小学更远,开校门时间也早,小北那时骑自行车上学。因为怕迟到,所以小北起得很早,爸妈还没起床,早饭是小北自己弄的,不好吃。吃完就骑车上学,还没人起床,像只有小北一个人待着家里一样,空荡荡。
天很黑,风很大,路很远,小北没戴手套,冰冷的车把手,刺骨的寒风,小北都怀疑风里是不是有玻璃渣,怎么每刮一下都是疼的。
街上没人,小北也不是不怕疼的人,走了一半,她就会忍不住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她心里,有抱怨,有无奈,有孤独。
还有。。。生气。
但脸上只有泪,身上只有疼。
到学校门口了,还没开校门,也没人在校门口等着开门,学校门卫大爷告诉小北:“没事别早来,大冬天的多睡会儿。”
但早来带给小北的安全感比睡会带来的安全感多得多。
想着,小北到站了,但还没有到家,还得走一段路,小北想到放学的时候,有下过雨,有下过雪,天气会变,不变的是从来不接她的爸妈。
那年,顾父想买车,声称,买了车能送小北上学,除了妈妈不同意,其他人都同意了,但车贷得还,小北还得一个人上下学,还没等到送自己上学的这一天,小北就被送来老家读书了。
以前每次回家,奶奶在烧饭,弟弟在看电视,小北即使穿着雨披也淋得浑身湿透了。水泥溅到裤脚上,雨水往鞋里灌,雨滴打在脸上,不疼但是很凉。
小北一个人走路总喜欢想点什么,这样就没那么无聊了,不知不觉也就到家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门口,奶奶在和隔壁的婶子聊天。
“你爸妈回来了。”隔壁婶子说道。
小北在老家上学后,只有周末会和爸妈打电话,聊的也无非就是成绩、学习之类的,见了面又能聊些什么呢。
饭桌上
“你们以前怎么从来不接我啊?”小北边问边往嘴里吧啦米饭。
“为什么要接你啊,你上学,又不是我们上学,有什么义务要接你啊!”
“那弟弟呢?”小北没有问出口。
她闷头吃饭,不抬头说话了。从小,小北只要和爸妈生气了,吃饭就只吃饭不吃菜,肉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有时候自己想想更委屈了,眼泪就掉到碗里了,但哭怎么能被他们看到呢,小北想把头都埋在碗里,不欺人也欺一下自己。
小北泪点也低,爸妈给弟弟夹菜不给她夹,她会哭,爸妈多说几句,她会哭,爸妈不理她,她会哭,还有,很多很多。
小时候哭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长大了哭就变成宣泄的方式,但总有连宣泄也不能的一天,哭让别人嫌你麻烦,让别人觉得你软弱。
我一无所有,连哭也不能哭了。
但忍不住,眼泪会掉,心里会难受,有时顾母觉得小北哭得莫名其妙,但小北没告诉妈妈,没告诉任何人。
我不是哭得莫名其妙,只是我想的你们都不知道,你们说会即喜欢弟弟又喜欢我,可你们又都去只照顾弟弟不关心我。我长大了,是吗,可他出生的时候,我也才三年级,我也还是个小孩啊。
五年级的时候,小北说:“我为什么不和顾致渊换一换,他当哥哥,我当妹妹。”小北还记得当时气氛很好,大家都挺开心。
“要是他先生了,就没有你了。”顾母答道。
小北记得很清楚,记得妈妈说话的语气,记得说话的情形,但又不太清楚,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了,她哭了吗,她闹了吗。她只记得她后来每次想起来都会哭,每一次。
我一直觉得他们说有弟弟就不喜欢我是骗我的,原来我真的,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
这些事,这些话,明明是二年级顾母怀孕时,小北想想就难受的,她甚至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绝对生不如死,但成真时,小北习惯了。
有多少人是这样慢慢习惯的,这是不是“长大”,长大是不是就不会哭了。
(本章修改于四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