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甜饼,马住不亏】
【被空间锁了好多次,真的无语】
我叫陈荆,今天三十五岁,是个单身。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没逃过被催婚的命运。
我妈对我最常说的话也从“我的天啊你又在干啥”变成了“陈荆啊陈荆,你是要成精啊,都多大了,倒是找个男朋友来给我看看啊。”
而我每次都是把高跟鞋一脱,躺倒在沙发上,抓起瓜子边磕边回答:建国不得成精,情侣狗精更不行。
我妈被我气的气不打一出来。
二十五岁那年,我妈终于忍无可忍,把我赶出了家,说我没有找到对象就别回家。
我再次确定我脾气遗传我妈,我还真没回家过,而她也一次都没来看我。
我爸每次和我打电话时都叹气,说我们俩明明同一个城市,非得活成异地,真是一点都不嫌累的慌。
我知道我妈还是爱我的,否则每个月也不会有从我家寄来的食品。
毕竟我爸是不识字的。
我一个人住时我的生活就只有两个的地方,一个是公寓,一个是公司。
我们公司每年都会招一批大学实习生。
我心里清楚的很,说的好听是“给年轻人体验社会的机会”,其实就是公司低价招苦力罢了。
我二十八岁那年,销售部新来了一个实习生,女生,叫王九凤。
最开始看到这名字的时候,我脑子里出现的是一穿着红绿棉袄,头包一白布下地插秧的大婶,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每当王九凤站在我面前时我都忍不住啧一声,这名字取得真的白瞎了这张脸了。
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叫了几次后就叫她小九了。
小九和其他新人一样非常敬畏我,仿佛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与我只有工作上的交谈。
相处了一周后大概是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她慢慢开始和我聊天,到后来,吃饭时她自动坐到我对面和我笑着聊娱乐八卦。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攀关系,但要是真的是攀关系我还很乐意的。
因为小九工作很用心,也很敬业,明明是个刚入社会的年轻人,却让我找不出一点毛病,甚至脸上的表情都很完美。
这样的人我自然愿意被她攀关系,也想和她成为朋友。
但我知道,对着一个比自己年长四五岁的上司,谁也没法做到才过了两个月就敞开心扉做朋友。
于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我先提出了邀请,而小九只是一愣,随后立马使劲点头。
那一天,我们俩看见对方穿的私服时都有些被惊讶到。
小九大概惊讶我原来喜欢穿那么休闲的衣服,而我惊讶于她穿的很是与众不同。
我现在都记得她那天穿的是什么样子,她穿的全身粉粉嫩嫩,裙子两层蕾丝纱直至膝盖,发夹是个粉色的蝴蝶结,手里拎着的背包还是个毛绒的兔子。
小九问我觉得奇怪么。
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个造型,但还是诚心地夸她不奇怪,穿的很好看。就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她低下头扣了扣她的兔子书包带说我人真好。
这是小九第一次说我人真好,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
第二次她说我人真好,是在她实习结束的那一天,那天部门聚会。
我真觉得这年头商业发展越来越厉害了,包厢里头竟然还自带ktv,这营销方式还挺有意思的。
我这人特怕吵,当机立断坐在沙发最里头,小九最后一个进来,坐在了另外一桌的最边上。
聚会自然要热闹,大家都放下了工作中的上下级关系,一块闹腾,吃着吃着也不知谁提议比赛唱歌,谁分数低谁买单。
我实在不想参与这个活动,但大家都起哄叫我的名字,就连小九都拍手喊起来,我半推半就,投了最后一个赞成票。
他们就兴致勃勃地开始比了起来,我趁着热闹站起身溜了出去。
我披上衣服走出了店,站在门口的电线杆旁边点起一根烟。
外头空气就是好,又安静又清爽。
快入秋的风吹的我浑身上下都酥了不少。
我打开手机,那短信基本都是我妈的,我妈大概是终于忍不住了,那年短信多发了好几条,话里话外都是催婚。
我虽然对这些事左耳进右耳出,但心里还是有些烦躁的,我把手机关了。
我索然无味地抽着烟,不知不觉烟快到头了,我也估摸着楼上有人在找我了。我便把烟屁/股摁灭,扔进了垃圾桶。
我不想等电梯,选择了走楼梯。
还没等我走到二楼,就听到楼梯口有人在争吵。
现在想来,我这个不怎么在乎别人的自私鬼之所以能立马听出是小九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早就开始注意到她了。
我停下了脚,就听见小九喊着些什么放手,你别碰我,让我过去。
那男的则说让我碰碰又没什么。
男的声音我也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咬字发音一点都不清楚,明显就是喝醉了。
我快步往上走去,就见老职员小吴堵在门口,吊儿郎当的样子让我很是不爽。
我拉着小九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和她一前一后地走着,她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我走到包厢门口,我让小九进去玩,我要先走了。
小九看着我,我再努努嘴,她犹豫之下最后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我打开手机叫了辆车准备回家,刚走到电梯口,就听见我背后有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我回头看,就看见小九匆匆忙忙朝我跑来。
她在我面前停下,对我咧开了嘴,乐呵呵地笑了。
我一愣,竟然一时有想要捏她脸的冲动,还好电梯门开了,我没有下手。
我问她为什么出来了,她说里面没有意思。
我们两个出了大门,我的车还没到,还得等,小九说她陪我等,我无所谓,嗯了一声。
我不是个没有眼里见的人,我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我笑着说不用在意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就行。
她摇头说她做不到,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要这么说别人。
我耸耸肩,我对此无所谓,毕竟人都是这样,说别人的事是最有意思的,不管是不是真是不是假。
我半开玩笑地问小九是不是也这么想过我,她立马拨浪鼓一样地摇头说没有,她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任何坏话。
她说的那般真切,除非是演技好,我是看不出假的。
我笑她的天真,也笑她的善良。
我说其实小吴只是把事实说出来罢了,我的确没对象没人要脾气差,别人对我的评价百分之八十是表面奉承,我习惯了。
她又使劲摇头,直说那不是事实。
我问她那事实是什么样子。
她想了想说了一堆,具体是什么我忘了,我只记得她那一堆都是夸我的话,甚至说了些我记不清地我干过的,帮助她的事情。
到了最后,她说了今天的事,她谢了我,说我真好。
我好么?
我一直都是自私的,我是不孝顺的人,我是苛刻的上司,我是得理不饶人的女疯子,别人对我的评价有好有坏,都是客观评价。
我是不信爱情的,因为我觉得这事从来不会掉到我身上,所以不抱有期待,心中小鹿早就自绝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说起我时,她的眼睛像星一般闪着。我的心脏想要跳出胸膛。
我刚想说话,我车子的那个司机就打来了电话。
小九大概知道我要走了,便也要离开了。
我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
小九愣了,我也慌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无理,随即松开了手。
我问她为什么会去楼梯口。
她有些扭捏,最后还是说了——她想去找我。
找我做什么?我问。
我承认我是个恶人,我在逼问一个结果。
而小九她则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我的车子已经开到了我们的旁边,我没有时间再和她说下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最后祝她学业有成。
而小九突然抬起头问我,是不是过了今天我们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我想了想,回答是,不过也可以不是。
她问什么意思。
我说——我喜欢你。
她一愣,随后笑着说这算什么偶像剧呢。
我装作思考,说,大概是女魔头上司喜欢上职场小白吧。
她摇头说不刺激。
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多大了就想要刺激。
我真没想到我的第一场恋爱就如此的大胆,竟然是个女孩。
也许这如同杨绛先生所写的那样——人情世态,都是天真自然的流露,往往超出情理之外,新奇得令人震惊,令人骇怪,给人以更深刻的效益,更奇妙的娱乐。
说的真好,现在想到这句话我都无比赞同。
我们就这么在了一起。
我深知不是所有人和我一样不在乎别的看法,所以我这件事对谁都没有说。小九上大四的那一年,我们基本就是一有空就出去逛,下了班我去接她,她朋友都以为我是她的干姐姐。
我们两个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同一个地方也去了好几次。
小九穿着她的小洋裙在我前面走,每当我停下脚感叹自己老了,小九就会拉起我的手跑起来。
我们一路跑,跑过一棵棵泛着金光的梧桐树,跑过花园的铁围栏,跑过散发出甜腻香味的蛋糕店……跑到了每一天的目的地。
我虽然觉得幼稚,但也时常和她一块笑起来。每当这时候,只要四下无人,她就会踮起脚亲我的脸,而我会把她拥在怀里。
她说她喜欢我身上的香水味,我说我喜欢她身上的阳光味。
我们度过了忙碌又充实的一年,我用所攒的钱买了一套房子,房子装修好后半年,小九也毕业了。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住在了一块。
她的房间是她选的东西,基本都是粉红色的。
她真的很喜欢粉色,我记得那一天,她过来时手机拖着的行李箱都是粉红色的。
我们两个毫无雅观可言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理她的行李。我负责拿出来,她负责整理。
理着理着,我无意间在一件衣服里摸到了一个盒子。我还没看清是什么,那盒子就被小九抢了过去。
小九把那盒东西抱在怀里,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肯说。
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以礼物盒作为伪装的安眠药。
那一天晚上我们躺在了一张床上,她和我分享了我们一直从未去提起的过去。
她的父母是农村人,只不过后来拆了迁,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费用,才来到了这个城市。
小九是他们族谱平辈里第九个出生的孩子所以名中带九。
虽然她的父母在城里待了有个几年才生出了她,但那些陈旧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
从小九出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大失所望,埋怨小九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她爷爷奶奶对她们家嗤之以鼻,看不起她的母亲,觉得没生出个儿子十分没用,嘴里说的都是让小九早早嫁出去的话。
小九就这样在谩骂声中被迫成长。
等到了初中,她满怀热情迎接同学,却因为身份名字被同班级的人嘲笑,抬不起头。
他们用她的名字编难听的绰号,扯她的长发,戳她的后背。
她反抗过,但他们都能用年龄尚小这个词来压过一切,再加上家里人对她的压迫,她选择了息事宁人,选择了原谅。
再后来。
小九就失眠了。
噩梦如巨蟒一般缠绕住她,勒的她一身虚汗。她一个人坐的时候就会焦躁难安,想要去撕扯自己的头发。
再后来,她背着父母去看心理医生,偷偷吃药,不过没有用。
再后来,她上了大学,大学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对她没有任何的歧视,甚至开导安慰她,她好转起来,只剩下了失眠。
她说的平静极了,可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一肚子骂人的话就要说出口时她轻轻抱住了我。
她小声说都过去了,没有事了。
她真是我的抑制剂,我对她无可奈何。我只能叹了口气,抱住了她。
你真好。这是她第三次和我说这句话了。
我深知,我一点也不好。
那一天她在我怀里睡着了,可我却没睡着。
我想了要是小九的父母知道了会怎么样,我想小九会怎么样,我想到后面不敢再去想了,才闷头让自己睡下。
第二天起来,我们却像两个没事人一样,对视一笑,开始新的一天。
我想她不想让我担心,那我也没有必要给她增加负担。
我真的感觉只要有她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们共度了半年的欢悦时光,我们一同早起,我送她去公司,我再去上班;我们一同打理家务,一同躺在床上看电视剧,一同打闹。
她告诉我她的那一条条裙子都有名字,什么占星猫,什么ap草莓……
她说的我都听不懂,但我喜欢看她认真讲话的样子。
每当她讲完,我都忍不住地会亲她一口。
她害羞地用裙子遮住她的脸,我被她可爱地姨母笑,与她一同倒在床上。
那个阳台她打理的很好,上面摆了一排的多肉,一排的小花骨朵,她还卖了一把高椅,休息日的时候她会穿着她的洋裙坐在椅子上为那些花浇水。
我就这么看着她,那是我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再然后,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是除夕刚过,三十一岁的陈荆与二十六岁的王九凤情投意合,欢悦一夜。
原本故事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我相信再这样下去我与她会有无限美好的未来。
可正如二月的天气,突如其来会下一场暴雨,让人措不及防。
那一天太乱了,一堆人闯入了我家,我站在门还没开口说话,我妈就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我妈没有再打下一个巴掌,只是嘴里一直重复着“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么做”。
听到这些话,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带有血丝,眼圈都是红的,而我爸站在她的身后用那冷冽的目光看着我,就连我妹都来了。
可那时我顾不得道歉,顾不得惊慌,只想去看小九怎么样了。
我一转身,就看到了小九被一中年妇女抓住头发往外拉,椅子被她撞到,她也没发出一声响。
我立马跑了过去,把那人的手从小九的头发上扒开。
可地上还是掉下了几根头发。
我把小九护在怀里,我想我当时一定糟糕透了,一定狼狈不堪。
可再怎么样我与小九也只有两个人,而我们面对的则有五个人。
小九的母亲边用拖鞋打着小九,边骂我害了她的女儿,骂我该死,我妈拽着我的手臂把我往外拉。
最后我还是没能拉住小九,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了。
她走的时候头发乱糟糟地,衣服都褶皱不堪。
我怒火往心头涌上,我用用力挣脱开了我妈和我妹拽住胳膊的手。
她们大概没想到我竟然那么有力气,愣在了原地,我爸眼疾手快挡在了门口,我却被这动作荒唐地大笑。
我想他们多虑了,我不要脸小九还要脸,我现在追出去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家出事了?
我也真的是气疯了,我一脚把茶几给踹翻,我攥紧拳头,我咬着牙质问他们为什么那么做。
我妈抱着我妹流着泪冲我喊我又为什么那么做。
我说这是我的自由,她喊这是不正确的。
而当我质问他们什么才是正确时,他们回答:当然是我要幸福。
我听到这个词,终于忍不住了,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幸福,幸福……
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幸福被他们亲手给摧毁了。
之后我被接回了家,那段时间我家气氛很尴尬,我妹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看,还得经过爸妈的眼色。
我爸妈对我欲言又止,只是叹气。
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充耳不闻,只是上班,下了班就哪里也不去,捧着手机等小九的电话。
但她没有发来一条。
我担心小九,挨了我妈一顿打后去了她家。
她妈迎接的我。她对我没有好脸色,问我为什么还有脸过来。
我说我当然有脸,我不觉得我我做错了任何的事情。
她气急败坏,声音拔高了不少,她骂我人模人样没想到是这么个祸害。
我只说要见小九一次,我给钱,她这才哼了一声,让我进去了。
我见到小九时,红色的巴掌印在她的皮肤上很明显,她的胳膊也有一条条红色的痕迹。
她看到我来了,咬住下嘴唇,哇的一声终于哭了。
我心疼极了,蹲下用袖子口擦了擦小九的脸。
她说她现在是不是很丑,我说不丑,依旧很好看。
她破涕为笑,说我真好。
这是她第四次说我真好。
她说着,把一张纸悄悄地塞到了我的手里,让我回去再看。
我走之前问她妈知不知道小九有躁郁症这件事。
她妈一愣,磕磕碰碰地说当然知道。
一看就是假的。
我叹了一口气,我把自己的态度低到泥土里,我低声恳求她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我也答应她,如果她好好待小九,我会给她钱。
她妈连连答应。
可是她还是食言了。
那天我正在上班,电话响了,我正好失眠,就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哭泣的声音,正是小九的她妈。
我记不得过多的细节,我只记得手术室门口很混乱——她妈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地满脸通红,她爸站在我面前一个劲地和我说抱歉,我的爸妈眉头紧锁地看着我又看着他们,我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她拽地很紧很疼,换作以前我肯定甩开了她的手。
可是我当时没有做任何事,眼睛盯着她爸身后那紧闭的白色大门,就那么静静站着
我只觉得好吵。
好吵。
没有一个是我爱听的声音。
我看着红灯变成绿灯,我看着医生推着病床出来。
小九,我的爱人,就在白布下紧闭着双眼,她用最阳光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却选择了用最痛苦的方法死去。
小九从来不是软弱,她只是温柔。
她比谁都厉害。
我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消毒水的味道真是难闻的要死。
在那之后我被强制遣回家住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家高度紧张,只要我稍微一有动静我爸妈就会匆匆跑到我面前看我在干什么。
我看着他们穿反了的鞋子,问他们干什么,他们扭扭捏捏,说没什么。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但我每次都没如他们愿,要么就是和以前一样看电视,要么就是下楼喝口水。
之后过了几个月,他们见我依旧没有什么大动静就放我一个人住了,不过还提了个要求——每个月都得给他们打一次电话。
我答应了。
我走之前,我妈语重心长地和我说她想了那么久,想明白了。
她决定不再管我,任由我自由。
我又开始一个人生活,上班下班作息比以前还要规律,每周准时准点给窗台上我分不清是什么科的植物浇花。
那天的阳光正好,阳台上的多肉被照的颜色十分好看。
我恍惚看到了一位穿着占星猫的姑娘,坐在那高高的椅子上浇花。
我笑了,我知道我还爱她,就如同她给我的那张纸上写的那样——你是通向我未来的悠悠长路。
我叫陈荆,今天三十五岁,是个单身。
因为我爱着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