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什么才是正义?
是最为无聊的君臣之义?还是有着其他更为无聊的解释?
讨伐恶之人即为正义,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坚信的。自从那一夜开始,我便知道,自己只能是讨伐恶的人。
自然,世人亦可以称其为神明。她不可能会创造出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如水,如火,万物间定有像水火般不容的存在。又比如说那恶,与那善。
那么,究竟谁才是恶呢?
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从黑月降临的那一夜起,我——夕辉,便从未停止过思考。我曾问过自己几个微不足道的问题,杀人是否有罪?被杀之人是否有罪?这并没有一个固定答案。但是如果审判他人的法律是由一人所编写的,如果是以自己的利益来判断他人是否该死,是否有罪的。那么,这种人才是真正有罪的吧?
曾经,我目睹过真正意义上的恶在我眼前诞生。
曾经,我目睹过一个绝对是善良之人在我眼前陨落。
曾经,我未能拯救的,不能拯救,只有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对守护不了所想守护之物的暴怒,这就是我的罪孽。为了赎罪,我别无选择。
“夕辉。”一声年轻,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将我从思索中拉回现实。“你可知道一名叫做晨缘的阴阳师?”
明明龙椅上坐着的是年龄和我差不了多少的少年,可我不得不对他抱有绝对的警戒。在这里,哪怕有一丝犹豫,声音有丝异样,都有可能被怀疑为不忠。
“臣之父,被堕落引诱,变为阴阳师。帝下所说的晨缘应该是指臣不忠的父亲。”我留意一下身后,站在前面几排的大臣脸上没有露出明显的笑意,这能说明我目前是安全的,皇帝是在测验我的忠心,而不是准备将我游街羞辱后处以火刑。
“帝下。”我必须在说些什么,没有危险不代表脱离危险:“臣的封地已交到副官管理。臣打算隐去姓氏,去灵府学习。终有一日,臣定当将身上的不净洗去。”
洗去罪恶之时,定为去除四国皇室之日。
“朕允许此事,但有些事不能全权交由副官管理。姓氏还需保留,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上面的人,已经不能同凡夫俗子在同一层次。你的封土可以暂且由副官管理。不过,你必须在每年中从灵府暂退几日,观察封土后再来上朝汇报。还有啊,爱卿你入朝已经有多少年了?”
“已经六年零四个月。”
“我记得你原先不在晨缘的旁边吧?”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询问些什么,但我只能装作顺从的模样:“家父将我放养在乡下修炼,一年差不多也就来看望臣一两次,直至黑月后的几天里,家父才重新待在我的身边。”
“嚯哦……”北笙帝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声“那你对黑月那一日了解多少?”
“全部。”
“理由还是上次的那些吗?也罢,同一套说辞我也懒得再听了。你只需镇守好边疆即可。”
“帝下,臣对姓氏之事还有些抵触,在灵府中,臣自然会以朝臣的身份进入,但在都城暂住之日,臣还请隐藏姓氏。”
“……行吧,此事朕允许了。”
“诺。那臣就此告退,以便早日准备。”
皇帝微微点头:“去吧。”
“诺。”
我向皇帝行完臣子礼后,转身退出大殿。
“北幽大人,这边请。”
刚逃出殿门,一旁的侍卫摆出“请”的手势,示意我随他出宫。可以庆幸一下,我又成功地逃出这个鬼门关。可在彻底离开之前,还有一件小事要叮嘱宫中之人。
“那个,你在殿口也听到一些内容事关我今后的打算。我已经暂隐姓氏,所以从现在开始还请让我适应回原来无姓氏的状况。”
侍卫点点头,再一次摆出“请”的手势:“那么夕辉阁下,这边请。”
“有劳。”我迈开脚步,跟着侍卫离开皇宫。
送出侧门后,我习惯性地挥手。侍卫也如往常一样行礼告辞。
……现在身边已经没有皇宫之人。我快步绕过朱红色的宫墙,闪进一条小巷中。作为暴怒之罪的背负者,在仇人们面前唯唯诺诺的保持理性将近一个小时,我都快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暴怒的阴阳师。
“安心,你的暴怒都已经明显地传到我这边,这可是个好现象。”脑中想起一名男子的声音。
“不是让你别窥探我的想法吗?暴怒。”我不满的抗议道。
东轩帝国的血铸器,“七宗罪”之暴怒。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最终和我达成契约。早知道他能窥探精神,也许当初的我就不会和他缔结契约。
“没想到正经的外表以及如此强盛的暴怒下,背负的竟是如此……令人无法合说的暴怒。”一想起缔结契约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就有点莫名的羞耻感。
挂进熟悉的一家老旧的店中,我坐店里唯一的木凳上。
“欢迎光临,哦?夕辉,你又会上朝吗?”
漆黑的店内,楼梯口走下来一位年过八十的老太太,精神到是十分充沛。
“啊,算是吧。这次准备在都城住一段时间。”
“你又没穿官服,小心被皇帝拉出去斩首示众。”老太太走到我面前,打量我几眼后,从身后的柜中摸出一个袋子。
“不会的,还没吃到老板你做的糖前,我会请求皇帝饶我几日性命的。”
事实是,我早已和老太太说过无数次我可以不用穿官服上朝,老人家这一件事老是没记住,或是隔几个月就会忘记。
“你又丢下我去店里吃糖啦?!糖重要还是我重要!”
“糖重要!”
“你是小孩吗?!”
从袋中摸出一颗糖丢进嘴中,果然只有这种甜味才能满足我的味觉。克制暴怒的最好办法果然还是吃糖啊。
“夕辉,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几种糖吗?”老太太拉开另外几个柜子,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
“有劳老板。”
老太太从每个柜中量出我曾要求的斤数,虽说记性差,不过这些小事到记得很牢。
“毕竟你都光顾这里十几年了。”暴怒无奈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哦——对了,差点忘记给你尝尝这个。”老太太放下手中三四个袋子,又拉开另一个抽屉,蜂蜜味从里头飘入鼻中。
“这难道?老板,这是传说中的?”
“少贫嘴,当初不是你说要点能管饱的甜食吗?大惊小怪的。”
谁让您老总是忘记我说的话,自从我上次提过这件事,至今少说也有半年时间,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又忘记这件事了。
心里嘀咕几句后,我找里拿出钱袋给老板。
“老板,那个东西我就先来一袋。”
“哪个东西?蜜糯团吗?这可是最近才想出来的,价格还没定好,要不就先送你一袋好了。”
“这可不妥,钱是一定要付的!不然老板哪来的钱维持生意。”
“你啊……你就在这一点上这么倔。”老太太叹口气,从钱袋中掏出四枚银币。
结果老太太递来的六个袋子,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夕辉啊,要不再给你一个大袋子装下,拿着六个袋子上路怪不舒服的。”老板从背后叫住我,同时从柜中翻出一个粗麻袋。
“劳神。”我将五个糖袋递回老太太手中,看着她将五个袋子放入麻袋中。
整理好行装,我拎起麻袋向门口走去,也该和暴怒会合……但愿老天爷不要让生气才好。
“哦!还有啊,老板下次可别只收我成本钱!”
从裤袋中抓两枚银币扔到柜台上,不等老板劝阻,我飞快跑出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