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北京,天气独有的寒,周九良站在阳台外,看着外边还在呼呼下着的大雪,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哈哈气,又蹦跶两下,屋内收拾的孟鹤堂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到阳台披在周九良身上:“怎的,想他了?”
周九良没有回头,手伸向外面,想接住外面飘着的雪花,雪花落在手上,很快变化作水露,徒劳而已。
“孟哥,好冷啊。”
“冷就进屋,屋里暖和,听哥的,等过些日子,他会来找你的。”孟鹤堂拉住周九良的胳膊,想把他拉进屋。周九良却不动,一脸茫然:“他会么?他不会的。他家里给他安排了相亲,他不知我的心,也不能知,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不能耽搁了。”
孟鹤堂有些无奈,九良的固执他是知道的,这孩子从小和他一块,性子比他还撅。
“相亲又如何,难不成相上几回亲就有人看上他?他又能看上别人?王八对绿豆?对眼?”孟鹤堂有些生气,说出的话也带着些恼怒,也不管自己说了些什么,总就是心中烦乱,抓住周九良的胳膊便拽进了屋里。
“九良,你听我说,东哥和你,不会有结果的,你该放下心结,你也有你自己的日子。”
周九良笑着说道:“孟哥,我也想放下啊,可是,他当初对我真好啊,他笑起来,真好看。”
周九良与李鹤东第一次见面是在后台,李鹤东马上要作为其他相声演员的助演上台演出。周九良作为刚开始走上舞台的小学生演员,便和孟鹤堂跟随学习。
进了后台,李鹤东正在换演出服,见周九良进来,撇了个眼神,问了句:“新来的师弟?”
周九良有些紧张,手上还拿着茶壶罐子,抱着罐子的手紧了紧:“是,师哥好,我是周九良。”说话的同时,还弯了弯腰。
李鹤东透过镜子看着周九良紧张的模样,但是有些好笑:“来,帮我把这后领子整一整。”李鹤东照着镜子,自然是能整理的,不过是看周九良的模样,逗一逗罢了。
周九良有些惊讶,反应过来赶快走到李鹤东身后,替他整理后领。
“你好像有点怕我?”李鹤东看周九良脸色有些紧张,连手都带着略微颤抖,他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
“没,没有,就是师哥很,厉害。”
周九良此时说的厉害,不是指相声活儿,而是指李鹤东原先的身份,他听说李鹤东没进社以前,是混黑道的,老打架,不要命的那种,筱亭以前还吓过他好多次,什么打架不要命,人狠话不多,看谁不顺眼打谁。导致现在突然见着李鹤东,脑子里全是刘筱亭说的话。
“李鹤东,准备上台了!”谢金走进来,没有注意替李鹤东整理衣领的周九良,周九良却如释重负,赶忙退后要出去,眼看着手已经碰着门把手了,又被后面的声音叫住:“周九良,这几日天气冷,多穿些,别感冒了,过几日我再找你。”
周九良推门而出,又赶紧关上门,一哆嗦,表情可以说是生不如死,他是着实不想再和李鹤东有交集,太可怕了。
过了许些日子,就在这事儿快要被周九良忘了的时候,他接到了电话。内容如下:
“喂,您好,哪位?”
“李鹤东”
“……”
“喂?”
“师,师哥……”
“九良,我现在在三庆园,晚上七点半有演出,五点在旁边的饭馆等你。”
嘟嘟——嘟嘟——
“师,师哥……”
嘟嘟——嘟嘟——
孟鹤堂正在织着一天围巾,见周九良抓着手上的恐龙便往床上砸,一张脸愁得,眉头快拧在一起:“九良,怎么了?像个老头似的,跟女朋友分手了?”
周九良半分不生气,反噘噘嘴,托着腮,抱怨的说道:“孟哥,我哪有女朋友!是李鹤东师哥让我去吃饭。”
“李鹤东?他怎么会拉你吃饭,咋的,他该不会想拉你搭伙吧?!”
周九良更头疼了:“怎么可能,有师爷在呢,孟哥,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讨厌,想收拾我。”周九良说着,脑子自动浮出一副画面,更加心惊,瞬间觉得自己走到头了。
孟鹤堂却是笑出声:“想什么呢你,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也没看他因为讨厌谁要收拾谁,你放心吧,请你吃饭,只有好事没有坏事。”
周九良依旧不太相信,弱弱的问了一句:“真的?”
“真的,你就大胆去吧,但是九良啊,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和他搭伙,我就打你!”
下午四点,周九良站在门口,还在挣扎,孟鹤堂已经无言以对,这孩子不是那种胆小的人,却被刘筱亭骗成这个样子,等哪天非要教训教训那小子不可。
“九良,你要是还不出门,可就迟到了,你不是怕李鹤东么,还敢迟到?”
“孟哥,要不……你和我去吧?”
“你和他吃饭我去干嘛,你去吧。放心,他那人我了解,不会出问题。同门师兄,你忌惮啥”
周九良赶到地方时,已经快五点了,开了店门就见李鹤东背对着他坐在角落的双人桌上,桌上只放了两瓶啤酒。
“师,师哥。”周九良走上前,拘谨的打了声招呼,
李鹤东回过头,笑了笑:“九良,坐。”
周九良犹豫的坐了下来,李鹤东指指桌上的菜单:“你点吧。”
周九良有些惊讶,下意识问了句:“有葱油面么?”
李鹤东这才将视线离开手机:“这里是饭馆。”
“啊?哦。那……”周九良拿起菜单,随意点了几个几个菜,又看像李鹤东:“东哥,您吃些什么?”
“我随意,陈老板!上一箱啤酒!”
“好嘞!”
周九良有些咂舌,一箱啤酒?他根本不能喝啊。
菜上上来,李鹤东也不说话,他瞥了一眼,几乎都是孟鹤堂和他吃饭时常点的菜。
“你和孟老师关系很好?”
“自然,我们是搭档。”
话题再次冷淡,周九良扒了两口饭,想快速吃完这顿饭,李鹤东却没让他成功,李鹤东递给周九良一瓶啤酒,周九良没有接,纠结不已:“师哥,我,我不喝酒。”
“我叫李鹤东。”
“啊?”
李鹤东灌一口酒,皱了皱眉:“九良,我叫李鹤东,你可以叫我名字。”
“那怎么行,您是师哥。”
“算了,随你吧。”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要不是因为李鹤东还有演出,怕是要耽搁更久。
“师哥,上台不能喝酒……”
“师哥,您小心点,你脸有点红。”
“师哥,被师父知道了怎么办?”
“师哥慢走,师哥再见!”
送李鹤东进了三庆园,周九良却没有立刻离去,站在三庆园门口停了停,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又抬头笑笑,转身往家走去。
似乎,师哥也没那么坏?也是,师父怎么会收品行不端的学生。他之前怎么想的?就是刘筱亭那个混憨憨,害他胆战心惊这么久。下次见了他非骂死他不可。
……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让人来不及记得发生过的事,可是李鹤东和他的一点一滴,他都记在骨子里。不知在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好像变了,不过,变的好像只有他一个,以至于连孟哥都能看出来。
周九良从沙发上起来,马上桌上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可是,对方传来的声音是冰冷的机器:“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又是占线……”周九良小声嘟囔。“师哥,我不想喜欢你了。”
第二日,是孟鹤堂把他喊醒的,他有些迷糊,头昏沉沉的,很疼,他听到孟鹤堂在叫他,一会儿九良,一会儿航航,一会儿周宝宝,可是他不想动,嗓子疼,说不出话,直到有温润的液体流进口中,流进喉咙,才觉得好些。
他轻哼一声,想翻身继续睡,可是孟鹤堂却又怕他睡严重,测个体温,37.9。
“九良,乖,起来吃点儿药。”
在周九良看来,吃药绝对是痛苦的过程,不过,每回吃了药,孟哥会给他准备两颗蜜枣,很甜。
一天下来,孟鹤堂精疲力尽,周九良也清醒了不少,可是精神却不太好。
孟鹤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周九良身子骨弱,容易着凉。过两日要开箱,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孟哥,我们裂穴吧。”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孟鹤堂一惊,有些恍惚。
“九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九良看着眼前的人儿,眼底青黑,一看就是睡眠不足。
“孟哥,我病了……”
“我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咱们可以治。”
周九良坐到地上,孟鹤堂赶紧要去拉,怕他着凉,周九良却拦住他的手,将他也扶坐到地上。
“孟哥,这些年我挣的钱,够我爸妈养老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师父。”
“九良你……”
“你听我说完,我喜欢他,喜欢了好久,久到麻木了,这病,治不好,我也不想治了。你帮我告诉他,这辈子,我没做够朋友,下辈子,要补偿我。等我走了,你要从新找个搭档,可别找太小的了,难照顾,你也赶紧找个媳妇儿吧,生个大胖小子,再生个小闺女儿,带到我墓前,叫我声干爹。师父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你替我尽尽孝心,逢年过节,问个好,别提我名儿,怕师父难受。孟哥,我会死在医院么?”
“别瞎说……你不会死。”孟鹤堂满脸是泪,说话的语气极力压着哭腔,生怕动静大了会吓着靠在他肩膀上虚弱的人。
“医生说了,癌症可以救的,哪怕是……哪怕是癌变……”
“孟哥,我不想死在医院。那里好冷,你知道,我最怕冷了。”
“不会,孟哥不会让你,不会让你死在医院,九良你相信孟哥,现在医院医术高明,技术发达,你不会有事儿。”孟鹤堂有些激动,说出的话也是带着颤音,突然感觉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便知这人是睡着了。小心翼翼将人抱到床上,盖好被褥。也不离开,端上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棱角分明的大男孩,真的瘦,这一病,愣是把这个男孩折磨成了这幅样子。他心疼,却无能为力,本来身体病魔缠绕,加上心魔绕神,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不敢想,这个只有二十多岁,连三十都不到,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大男孩,会有这样的结局……
周九良再见到李鹤东,是在医院病房,周九良身上插着管子,心电图也亮着,孟鹤堂依旧坐在床边,照料着周九良。见李鹤东来,周九良眼中的光一闪而过,仅仅是一闪而过,他好像很想见他,又怕见到他……
“孟师哥,九良什么情况?到底什么癌症?”
“胰腺癌……”
“为什么还不手术?”李鹤东看着床上消瘦的明显的周九良,心一阵阵的疼,才几个月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医生说了,救治无望……”
“怎么就救治无望?!这个大活生生的人躺着,怎么就救治无望!根本就是庸医!”
“东哥,你别急,别吓着九良。”孟鹤堂早就知道结果,所以冷静许多,李鹤东一下子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无法接受。
周九良清醒着,却不如死去,病磨人,心磨人。他想拔掉氧气管,却提不上劲,就好像……废物一样……渐渐的,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氧气管已经拔了出来,身上也有了些许劲,李鹤东和孟鹤堂分站左右,他有些恍惚,这几日来了不少师兄弟,却始终不见他,现在终于见着他了,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是李鹤东先开了口:“九良,你感觉怎么样?孟师哥说,你不肯治疗……”
“师哥,我想睡会儿……”
“九良你听我说,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治疗是有希望的,我们可以去更好的医院。”
“师哥!”周九良扯劲喊了一声,有些昏。“师哥,您走吧,我很累,想睡。”
李鹤东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周九良,我以为你会爱自己,也希望你会爱自己,别让我失望……”
周九良好恨自己,分明没救了,却因为这句话燃起一丝希望。可是有的时候,现实更容易将他打败。
这场手术,是必定失败的,癌变,不是人能控制的,最多还有一个星期,他就会永远闭上眼睛……
“孟哥,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师哥,我终究还是让您失望了……”
“师父,谢谢您的教诲,也谢谢您这几日的用心良苦,徒儿受用,下辈子再还。”
十年后
孟鹤堂牵着一个小女孩,坐在一块墓碑前,女孩儿六七岁模样,长得白白净净,颇有灵气。手上戴一手链,是黑色,亮亮的黑色,听说,是干爹最喜欢的颜色。
女孩抓着孟鹤堂的手,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小声说道:“爸爸,为什么干爹从来不和我说话,也不和你说话?”
“因为你干爹啊,以前说的话太多了,现在累了,他想安静安静。”
“可是干爹还没有和念良说过话,干爹什么时候可以和念良说话?”
“念良,等你长大了,有出息了,干爹就会很高兴,他就会来找你说话,陪你玩了。”
“哼哼,爸爸,我告诉你,我昨儿梦到干爹了!干爹好好哦,他给我买糖葫芦吃!”
“念良,我们回家吧。”
“好,爸爸,我们下次来,给干爹带一串冰糖葫芦好不好?”
“好,带冰糖葫芦。”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走向家的方向。他们没有看见,墓碑远处,同样有一个身影,那是李鹤东,又不像是。
很消瘦,也很安静,仿佛天生的一般。
走到墓碑前,手抚上墓碑上的照片。
“九良,师哥一直在呢,师哥好想你。”
“九良,你是不是一点儿也不想我,所以我梦不到你。”
“九良,我没有结婚。”
“九良,我在等你。”
“还有,我喜欢你……”
我没有想到,这篇文写着写着就有进五千多字,激动的,灵感来自几个视频,其实我想写甜文✌️,可能是我不配哈哈哈,写着写着它就be了,凑合看吧。
勿升蒸煮
师父老福特:周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