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楼的房间……”老板身后的小二眼神灰溜溜地在我身上与另外一早已等在旁边的住客之间转来转去。
我在一旁上前一步,抢在跟着剑士身后低头抿汗的老板眼前,摆手道:“不用麻烦了,按照原来的安排就好。”
一旁的金凌点头嗯了一声转过身,金色的背影向楼上扬长而去,众人尾随其后各自回房安置行李。
在中饭之前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时间。与我同房间的小修士看起来年龄很小,脸上有一些淡色雀斑,身材又瘦又小。
他安置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便询问我是否要和他的同伴一起在镇子里随便逛逛。我心里倒是非常想答应他,但一想到要忍受食物香气诱惑的攻击,便只能谢绝。
待他走后,我两脚搭在床边,从行李里翻出从莲花坞带出来的百科全书,百无聊赖地盘算着如何安排自己在这几日里的行程。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扣响,我推开门,小二笑眯眯对我道:“有封信刚送到这儿,指名小公子亲自打开。”
颇有质感的藕荷色的信封,右上角印着小而精致的九瓣莲家纹。打开信封,一股淡淡的莲花气息从纸面渗出,在小房间里弥漫四散。
收到这封信,第一反应便是心里怦怦乱跳,脑海里胡乱想着,似乎在希冀着一个人的身影。我就怀揣这种情感这样读了几行字,才发现方才果真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胸口有个角落忽然奇怪地一皱,变得紧巴巴的。
不过这份异样在我往下读的时间里,也被里面的内容带给我的震撼一带而过了。
这封信是江九歌写在我动身的当天晚上,按照她的叙述我算了下时间,应当是今日——她便要启程了。
通过信里的语气,我感觉到了她的决绝。一想到今后有一段时间再也见不到她,想到我回去后自己孤单一人的身影,那团紧巴巴的感觉忽然在心里无数倍地放大。
但这却与方才的失落感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一样很难说,只是这份震撼太过突然,将从刚才收到信的欣喜感顿时冲没的无影无踪。
我迅速在房间里找到笔墨纸砚,飞速写好回信,三步并作两步下楼转交给等待在茶座里的送信人,他在尚且氲着热气的茶杯后递来诧异的眼神。
回房间后,我手里拿着那封信又读了几遍。
九歌主动向江宗主请愿去云梦里刚竣工不久的一所瞭望台。我打开地图,在云梦极边缘处、芝麻粒大点的一个小岛屿上找到那个名字。
这使我更加不解,去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么?
她在信里对上次的事情只字未提,对此避开不谈,只向我浅浅问候,嘱咐一番,像是永远别离似的。
就在心情跌岩起伏的时间里,众弟子早已回到客栈吃起了午饭,我却只管闷在房间里,同房的小雀斑只以为我舟车劳顿想多睡会,便放任我不管了。
餐后一行人要分批去探访镇子上各辖区查阅账本。我魂不守舍地爬起来跟着金凌身后,去了一家专门对修士开放的当铺。
老板显然对突如其来的宗主到访惊到了,点头哈腰地叫人摆座备茶。金凌袖子一挥,丢下一句不必多礼,直走进后面小厅落座,叫铺主搬出这一年的账本,他在此等着。
我站在一旁,此时才觉得腹中空虚,脑子也清醒了一些。问端来盘子的丫头盘中的点心是否是素食,她点了点头,我便站在稍后一旁,一个接一个塞进腹中。
可咽掉没几个,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丫鬟忽然折回来,走到我旁边嗫嚅着告诉我她拿错了盘子,这份是荤馅的酥饼,问我是否需要更换。
这时几个小厮挑着扁担,将小山堆似的账本搬进来,我却浑身发热,额头冒汗,扶着桌沿,心里暗叫不好。孟客卿注意到我的异样,满头冷汗的我只得以身体不适为借口,一个人匆忙回去了。
好在傍晚前没人回来。我缩在被褥里身体忽冷忽热,不住发抖。
这次被打回原形与上次不同,我的意识停留在清醒阶段,大致与我法力恢复有关。
此时此刻,我不由得十分想念莲花坞属于自己的无人打扰的小角落,想念那个毫无趣意的书房,想念那个伏在案前,却总是抵挡不住困倦埋头大睡的任性的宗主。
我从未如此想念一个地方,眷恋一个人的身边。
迷乱之中,我似乎发现床尾随身的包裹在隐隐发光。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房间里闯入一道新的气息。摊在床头的我疲惫地睁开眼,瞥见一道紫色衣摆,接着是一个手腕,手掌里也攥着一隐隐发光的东西。
那个令人念念不忘的声音忽然开口说:“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