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告诉我那披着红羽衣的小孩子名唤“傒囊”只会为人带路,到了故地就会死去,理应是难得一见的精怪。
“那你刚刚还拉弓要射杀它!”
“我们是来围猎的,又不是来观赏奇珍异兽的。”
我竟无法反驳…
傒囊几步一回头,见我们靠近了才继续带路。脚下的路逐渐陡峭,一深一浅,走到后来竟是手脚并用。周围树木长势也凌乱不堪,抬首极目远眺,依稀见得前方赤壁翠崖,想是快到了。
我轻喘着气,回头看江澄一眼。他紧抿薄唇,额角渗出几滴汗珠,包裹着冷峻面庞的两撮碎发有几缕贴住皮肤,冷白的面颊微微泛红,如丹青点缀在黑白水墨画上那般,平添几分生动柔和。
头一遭,我恍然知道了眉目如墨、仪表堂堂指代的究竟为何。
江澄忽而抬起眸子与我对视,“盯着我看作甚?”
那股平素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凌冽气势此刻神奇的消失不见,那个冷面的江氏宗主如今却不见踪影。
我抿嘴一笑,任他干瞪眼,回身继续爬山路。
走了不多久,地势陡然平坦,傒囊的身影也消失了。眼前是一座浑然天成的碧色玉池,依傍着赤色断崖,如翠绿松石那般,与峭崖暗影里铁锈色的泥土交相辉映。
遁到傒囊消失的阴影处,手伸进流沙般的土里,挖了一会,果然摸到了另一枚环佩。
只是我一个用力抬手想要取出来时,却带出了紧攥着着环佩的另一边缘的一截人的手骨。
我与江澄合力挖出被埋在土里的整具枯骨。罩着骨头的衣物被腐蚀的不算严重,这要归功于此乃特殊材质所制的名门修士衣袍。
“是姑苏蓝氏的家纹。”江澄翻过衣物的背面。
但保留得最完整、甚至可以说是完好无损的是绑在此人头骨上的云纹抹额。抹额表面沾满灰尘,只有颜色看起来比较陈旧。
“都说蓝家的云纹抹额只用顶级材质,可百年不朽,今日一见果真不为虚言。”江澄道。
我心里却是一沉再沉:莫不是我遇见的那位,与江厌离一样,又是那种不应存于现世的思念体?
江澄转头四处望望,沿着碧池边缘踱向另一边,绕到那头不远处,又带着一脸深沉折回来,对我道:“这里应该就是洗剑池了。”
“你怎么知道?”
“你来看这边。”
那边断崖下立着一块细瘦半人高临水的一侧布满苔藓的石头。停到跟前,转向石头背面,发现这里也有一具枯骨半倚着巨石,石头内侧光秃的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挖掉几块苔藓,也是同样光景,星罗棋布,重复的都是一个人名:“蓝瑾”。
脑袋猛一激灵,想起了听兰陵女修们谈论的那个传说,不禁入了神,低念:“痴情仙子的道侣去云梦山一去不归,故寻到道侣生前苦苦寻找的洗剑池前,日夜刻其名字盼其归来,直到香消玉殒。”
江澄一脸匪夷所思,道:“没想这个传说竟确有其事。”
我不由得叹了一声,江澄又道:“为何叹气?”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感慨。”
“你感慨什么?你是懂仙子的痴心,还是明白他们之间的情谊?”
江澄背对碧池,手扶巨石,说话时嘴角笑意吟吟,我抬起头想大声反驳:“我当然……”蓦然看见他身后的情境,心下一骇。
电光火石之间,我反手抽出羽箭向他身后拉弓射出,飞箭直接穿过向江澄背后扑来的外表红里透黑、婴孩形状的妖怪脑袋。
我记得此妖怪的名字叫“罔象”栖在水里专吃人肉。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洗剑池的碧色正由绿变黄又转为深红,里面逐渐爬出了更多的罔象,就如那石碑上刻的字一样,如过江之鲫,成群结队地要占领岸上的空地。
江澄眼神一凌,抽出紫电不让它们靠近,另一只手则拦在我前头。
紧急关头,他侧首对我道:“我们御剑离开!” 我忙点头答应,揣好两枚环佩,刚刚抓住江澄递来的手,头却没由来的猛一眩晕。
我蹙眉闭紧了眼,再一睁眼,眼前像糊了一层纸,视野模糊。江澄盯着我的脸,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张的神情。他一边防守,一边嘴里一开一阖,只见他道:“你…你额头……”
没听这句话说完,我两眼一闭,不知所以。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又见到了那位公子的背影。
他回头望见我,千恩万谢接过环佩,看着它们双眼逐渐热泪盈眶:“是了,我记起来了,我本是要将这成对环佩投入洗剑池净化,好送给她。”
“洗剑池的灵气已不复往昔,一切都已时过境迁。环佩便送与姑娘你罢,望姑娘好生珍惜。”
云烟盈满画面,陡然逆转成一座漾着灵气仙气的磅礴璧山。山里百草同生,花鸟萦绕。树下百兽同栖,岁月恬静。一切安稳美好,清新的空气宛若能涤净一切世间浑浊那般纯净。
不禁记起,此山名为昆仑,是我的故乡。
画面再次逆转,青青池畔,粉嫩芙蓉点缀绿叶。一名紫衣小男孩对蜷缩在莲台里的我伸出小手,
天真无邪又稍微带了点英气的吊梢眼圆圆大大的睁着,绑着发髻的紫色的发巾有些冗长,在圆滚的脑后垂下一段,随风摇摆。
我心下十分纳罕,这是什么画面?
这孩子为何看起来这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