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飘逸的纱幔好似无骨的舞女翩翩起舞,将白安颖惊了一下,她匆匆关上了窗,将纱幔重新绑好。
一年前,白安颖在玕州城一户偏僻人家的屋外清醒,听到动静,她便离开了。
当时她想回去,至少……她得把村里的人的尸体安葬好,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却遇到封城,在桥底睡了一夜,第二天午时才出的城,当她赶到村中时,已是空无一人,地上只有铺满灰尘的血迹………
白安颖绑好纱幔,便听到敲门声,她去开门,只见贵小姐眉开眼笑地叫道,“白姑娘。”
“有事吗?”本想叫她名字的,却突然发现,自己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
“白姑娘有空吗?”贵小姐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与昨日躺在床上病殃殃的模样判若两人。
白安颖想了想,应道,“你先说说,你要做什么,我再考虑一下有没有空。”
见此景,锦香又忍不住发怒,却被湘儿拦下。
“白姑娘真是风趣。”贵小姐乐道,“其实是我想出屋走走,可是哥哥他不准,非让我待在床上,那我可耐不住。”
“所以?”白安颖挑眉道。
所以你哥让你来找我,让我陪着你?
贵小姐继续道,“若白姑娘愿意与我一同,哥哥便准我在花院里散步。”
果然。
花院里,贵小姐闷闷不乐地踏着小步子。
“怎么,都出来了还怏怏不乐?”白安颖不解道。
“有些乏味。”贵小姐抿了抿唇,垂下如扇的长睫,说道,“我不是特别喜欢赏花。”
“赏花确实无聊,想去街上看看吗?”
此话一出,贵小姐顿时提起了精神,扬起眉,两眼直发亮地看向她,惊喜道,“你可以带我出去?”
她常年待在宫中,连京城都不曾迈出过。上一次出城还是七年前,她不过才十岁。
当时宫中发生了些事,她受了莫大的刺激。凑巧那年北岍国又再一次起兵造反,她便被送去了西颂国,待了几月。此次更是代表南烻国去参加西颂王的寿宴,才得出城机会。
“这有何难。”白安颖唤来立在一旁的锦香,颇有意味地笑道,“你们家小姐有些口渴,去倒杯茶来,对了,你家小姐是想喝的是岕茶,别搞错了。”
“岕茶?”锦香愣了愣,半晌才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待锦香离去,白安颖向贵小姐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从后门出去。
“岕茶乃是颉阳城进贡给朝廷的贡茶。”贵小姐反应过来后跟上了白安颖的脚步,继续说道,“这里怎么会有?”
“我自然是骗她的。”白安颖淡然一笑,说道,“但她家小姐说要,那便有。”
“白姑娘你真是……”贵小姐喜不自胜,不知该讲什么了。
白安颖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不过上个街而已,竟然也能开心成这样。她听说,这的闺中千金,不同古代时候的闺中小姐,不允出门。南烻国的千金小姐,都能在家仆的陪伴下上街游玩,民风还算开放。
走出客栈时,贵小姐突然顿住了脚步,犹豫道,“要不……算了吧,我怕锦香……”
“没事,只要我们在锦香发现之前回到客栈就好了。”
白安颖以为贵小姐是怕被锦香发现她上了街,其实她怕的是锦香被哥哥责备。
“出都出来了,就逛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安颖心中感叹,连上个街这种屁大点的事都要瞻前顾后,真替这些大户人家感到心累。
“快走吧,反正你已出来,不去街上看看怪可惜的。”白安颖劝说且加以诱惑,“听说那个半月才来一次的买糖老人今天来了,他手艺可不得了,现做的糖人,味道极其甜腻,你们这些姑娘不就爱吃甜的吗,去尝尝,我以我的名声担保,那定会让你流连忘返,吃完还想吃!”
在白安颖没收广告费还极力打广告的状况下,贵小姐同她一起上了街,去寻那买糖老人的小摊子。
走到城北桥时,贵小姐突然变了方向,竟朝桥底那块小空地走去,那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手紧抱着双臂,卷缩着颤抖的身子。
贵小姐想也不想就蹲下身,白安颖刚要阻止,她就已经将身上的披风盖到了他身上,却不敢去裹。
叫花子抬了抬头,虽蓬头垢面,却盖不住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
他有些意外,毫无征兆地起身,贵小姐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坐倒在地上,眼神十分警惕。
白安颖赶忙扶起她,她果然没有猜错,这位贵小姐对男人有种莫名的忌惮。
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去帮他?白安颖实在不解。
“对不起姑娘,吓到你了。”他赶忙道歉,自以为是自己污脏的脸吓到了她,便弯起手臂,用干净的手腕处来擦拭自己的脸颊,随后还不忘道谢,“多谢姑娘,可这…脏了你的衣服。”
贵小姐缓过神,嫣然笑道,“没事,这衣服赠与你了,只是如此寒冷的天气,你为何不回家?”
白安颖也看出了,此人虽凌乱,可他眉眼间的书生之气却叫人忽视不了,他定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在他的一番述说下,白安颖了解到,他名乔斌,自幼丧父,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是瑜林山中的一户人家,几年前,他上京赶考,但落榜了,便来了玕州城,找了份夫子的差事,后被一户有钱人家请去做了塾师。他没怎么回过家,除了有时寄些银两回家,他几乎和他的娘亲没什么联系。
前日,他被诬陷偷了所教学生的东西,被暴揍一番后赶出了府,无地可去,才不得已睡在桥下,他还以为他会冻死,没想到,竟有人会赠他衣物御寒。
“你不回家是因为觉得无颜面对你的母亲吗?”白安颖问道。
乔斌应了声。
“为何会觉得无颜面对?你的娘亲生你养你,与你相依为命,他在乎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份地位,你这般做,只会令你的娘亲伤心。”贵小姐说道。
乔斌见贵小姐这般说,连忙解释道,“我不敢回家,是怕她见到我这般落魄,会对我失望透顶。”
“你错了。”贵小姐纠正他,“你没偷没抢,靠的是自己的双手挣钱,她又怎会失望?比起成为达官贵人,母亲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踏实地过日子,你做到了,又有何失望可言?”
“真的吗?”乔斌眼中的暗淡瞬间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挤满眼眶的喜悦。他的娘亲真的不会对他感到失望吗?他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若是你回家,你的娘亲定会倍感欣悦。”她笑道,“天下的娘亲都这般,无论何时,母亲想要的,都只是一个平平安安的孩子罢了。”
听到此话,白安颖垂下了眼帘,也很想问出那一句: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