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药屋中,白安颖无意翻看到了一本医书,对里面的一种制药方式起了兴趣,便开始四处寻找材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十分精致的药匣子,便打开看了。
里面大抵就是鲁老珍藏的稀奇药材了,她虽十分感兴趣,但绝不会拿走。
她突然看到了药匣子底部有一个小盒子,心想那绝对是鲁老的珍宝药物,不然不会压这么底,于是她十分小心翼翼,正欲打开,开至一半,耳旁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吓得松了手,手中的盒子跌落于地,盒中之物摔至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划破空气。
鲁老手中的团箕滑落于地,里面晒好了的药材全都撒到了地上……
白安颖见鲁老连他的宝贝药草都顾不上,直接朝她奔去,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碎的不堪的玉佩,她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欲道歉,鲁老却给了她一耳光……
白安颖惊愕至极……鲁老…竟然打了她……
“你…我当初就不该救下你!留下你尽给我添乱子!”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令白安颖一时间震惊至极,久久才平复过来。
现在才嫌我没用?那你当初发什么善把我留下?果断点,直接把我赶出村子!或者直接让我死在荒郊野岭,救我做什么!
白安颖跑出了房门,跑出了鲁老小院,跑出了村子………
白安颖顿下了脚步,她看到了庙里的人,靠着柱子,悠哉地吃着桑葚。
他怎么…还没走?
“姑娘,你去哪了,为何这时才回来?”他见白安颖失魂落魄的模样,将她带进了庙中。
“怎么又哭了。”
白安颖听他嫌弃的语气,赶忙擦去泪水。
唯一哭的两次都被这人看到了,她真不知是该杀他灭口或者,戳瞎他的眼睛?
“都是刚摘的,吃吧。”
白安颖缓缓坐下,连腰板都不打算挺直了。想起之前的桑葚,这些就当他赔自己的。
“对了,姑娘昨日去哪了?”他问道,“我走了段路,回头就不见姑娘了。”
白安颖坐的不舒服了,调了下坐姿,心中略带侥幸他没有见到鲁老,在地上写下:我昨日像是听到了我爹的声音,便去寻他,找了许久未果,便在一棵树下睡着了。
好在穿得是前天那件衣服,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编。
“这般……我等会儿进城,不知姑娘是否要一同去?”
白安颖愣了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没想到她会点头,还以为她又会编一些粗笨的原由来回绝。
倒也无妨。
随后白安颖刷刷地将一堆桑葚塞满了一嘴,囔着嘴就跟他进玕州城了。
她除了村子好像真的没去过哪,趁着这次的机会,进城瞧一瞧也不错。
玕州城中,店铺家家对门开,街上排满了小档,熙攘的人群,喧哗的叫闹,孩童牵着父母的手,挂着的风车随风而转,划出了七彩斑斓的弧度……
一切都是勃勃生机的气息,但在白安颖看来,却不及村中半分。
他带着白安颖进了一家茶楼,上了二楼。
雅间里,一男子正与他谈话。
男子一身浅色长袍,俊美的面孔一丝不染,棱角分明的面庞依稀可见那气宇轩昂的气息,可与对面的男子一同坐着,好似也平平无奇。
白安颖一人坐在远处,看着他那如初春萌生的桃花一般的唇,平淡地讲着话,时不时蹙起眉峰,后又舒展开……
进门时,那被他叫做文岑的男子恭敬地唤他公子,白安颖便觉得自己的猜测好像错了,也许他并不是什么畏罪潜逃的要犯。至少城门处没有一点要扑捉逃犯的仗势,至少他是光明正大地游走在城中,至少他………
正当白安颖还在思索,突然发现那个名为文岑的清隽男子,眼神正略带戒意地盯着自己,她才发现自己是一直在盯着他们在思考,悠悠别过脸去看别处。
“公子,还未曾问你,那姑娘是谁?”文岑折回了目光。
“她救了我一命,若不是她的药,我今日还来不了。”他啜了口桌上的茶水,淡漠道。
“会不会是太子派来的人?”文岑深知,太子不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得到他的否定后,文岑悬着的心放下了。自己的猜想倒也是愚昧,如果此人真的是太子的人,王爷这般警惕的人又怎么会将她带到他们见面的地方。
“那公子的腿……”
“并无大碍。”他语调淡漠,好似先前腿部疼到无法站立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公子,许呈一事已经处理好,可是…属下前日听闻,尚司徒已经倾向了太子。”若是尚司徒投靠了太子,那对王爷可是极大的不利。
“无碍。”他扯了扯嘴角,好似笑了一笑。
“可是……”
“他那不过是缓兵之计,这消息怕也是他故意放出的。”
白安颖时不时还是会瞥向房厅,倒也不是因为好奇心在作祟,纯粹就是想多看他们几眼。
人都是视觉动物,她白安颖也不例外,见到好看的人也是会多看几眼……只是他们一动不动的,好似黏在了那一样,仅仅是启齿交谈,白安颖即便是视觉动物,也不是那种花痴级别的人物,很快便觉得乏味了。
好在白安颖发现了纸笔,趴在桌上涂涂画画来解闷,否则她真的要无聊死。
白安颖突然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开始在纸上认真地动笔起来。
时间从语间流逝而去,临近黄昏,窗外泻至屋内的阳光慢慢褪去,屋内的空气也变得冷清起来。
白安颖盯着纸上的玉佩,这是她凭记忆画下的,她实在看不出,这玉佩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鲁老如此大发雷霆,还不惜打了自己一巴掌。
难道是他老婆送的?
白安颖还在绞尽脑汁,意外安静的空间令她回过神,她才意识到,房中一丝声音也没有,只有楼下还在说书的先生的声音,抬头一看,面前的人也不知是何时站在这的。
他正紧蹙眉头看着白安颖所画的图,身旁的文岑却是欲言又止。
白安颖的腰板又软了下去,她将纸团起,心中愤愤无比,不过是画得丑了点,用得着这么盯着吗?
“文岑,你先回去。”他命令道。
“可……”文岑欲言又止,随后不得不遵从,“是,公子。”
文岑清楚,王爷这样做,是想揪出东柘余孽,彻底铲除东柘灵术,可是……张太史被刺杀一案,好不容易找出没有被灭口的许呈,为了此事,王爷甚至亲自将他带回,却没想遭到了暗算,途中遇难,王爷不惜孤身一人引开刺客,为的就是保证许呈安全,可如今王爷是处于下落不明,太子难免会有所行动。
文岑离开后,白安颖也起身。
“我有东西落在了庙中,现在得赶回去,姑娘要一起吗?”他故意给了白安颖一个台阶下,说道,“毕竟,姑娘家家的,只身一人也不安全。”
白安颖自然是连连点头。
回去的路上,白安颖总觉得自己的眼角有跳动的感觉,胸口也是莫名地难受,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并不迷信,但现下的情况让她忍不住联想,难道鲁老要为了一块玉佩把自己赶出村子?
看天色已晚,怕早就过了成时进不了村了,看来今晚是真的要睡在庙……这…这……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就像是被雷击中,她猛的征住。
村子没有消失,可却是横尸遍野,血迹斑斑……
一眼望去,村中无一生物,仅剩躺在地上的村民,安静得令人发狂,但白安颖的双脚却像被注入了铅,她想去找鲁老,恨不得立即跑到鲁老小院里,可是,双脚无法动弹,一动不动地沾在原地。
她哭了。眼睛不听使唤地酸了,比她吃过的任何一个柠檬都要酸,酸到她不得不哭出来。
当看到鲁老躺在村口不远处时,白安颖像是失控了一样,发了疯似的跑进村子。
她扶起鲁老的腰身,见他腹部被深深割了一道,素衣被染得猩红,眼泪便一滴一滴的落在了鲁老的脸上,将他脸上的血迹褪去半分。
白安颖的心一抽一抽的痛,那种痛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熟悉,每一分痛都刺激着全身,上一次那么痛,还是她的妈妈死去那次。
臭老头!臭老头!臭老头……
白安颖在心里大声地叫着他,一遍一遍的喊着他,手不停的摇晃着他是身体,企图把他叫醒。
臭老头!你给我醒过来!你别给我装睡啊,我知道你是在气我打碎了你的玉佩,我错了,我认错!只要你醒过来,打我骂我都可以!臭老头我真的知道错了!
白安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她顾不上自己涕泪如雨狼狈不堪的脸,顾不上那个男人发现了村子的事,她只想把鲁老叫醒,让他不要再开自己玩笑了,一点也不好笑!
臭老头!你够了没……你不能死,真的不能死……我就剩你一个人了,就剩你一个人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白安颖死死得抓着鲁老的衣服,她怕鲁老会离开她的怀抱,她怕鲁老会像妈妈一样被人带走,她真的很怕,怕到抓着衣服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鲁老不能死,他还得把白安颖的嗓子医好……之后再吵,她要骂他,她要他知道他吵不过她,以前都是她让着他的!她还要证明她比穆霜好……
对!穆霜!只要你醒过来,我以后就再也不闹她,我一定好好和她相处,她也可以是你的孙女,这不是你一直都希望的吗?
她的泪水将鲁老脸上的血迹都褪去干净了,他的脸庞是让她感到多么安心啊,可现在她感觉不到一点点安心,她甚至想对鲁老吼一句,
你再不起来,我就去把你那一盒珍贵的药都烧掉!把你的玉佩砸的连渣都不剩!
白安颖突然想到,鲁老有好多药,有好多好多的药!一定有药可以把她救醒!
白安颖强忍着啜泣与颤栗,轻轻地将鲁老放下,想跑回院里去拿药,可站起身,却闻到了一股异香,随后眼前忽的一阵黑,便倒下了。
………
他握紧了手中的草纸,看着怀中。
“东柘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