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阿莲是丞相府的庶女,她的母亲是个身份低下的侍妾,在阿莲三岁的时候,因为与人私通,被沉塘了。阿连的身份虽是小姐,但是她却做着最普通丫鬟才做的事情。丞相似乎也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叫做阿连的女儿。
据说阿连出生的时候,她的哭声十分的响亮,并不是一个哑巴的女孩。大家都说她是因为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沉塘之后,哭了三天三夜才变成哑巴的。
阿莲是被厨娘李萍带大的,李萍平时除了在厨房干活,就抽时间交阿莲识字写字。阿莲很聪明,学东西很快。生活还要继续,忙忙碌碌的阿莲并不怨怪任何人,她只想好好活下去,因为这是娘亲临死前告诉她的。
今日是丞相府大小姐司琼连回门的大喜日子。全府上下都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就连阿莲也被派去干这干那的,没有半刻停歇。
阿莲今年已经十岁了,她已经能干很多事情了,但是她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在厨房帮忙。
就像现在,她用稚嫩的双手端着一个巨大的木托盘,她要把托盘里的刚煮好的甜汤,端进用餐的膳房,再由膳房的丫鬟们分发给各位来参加回门宴的贵人们。
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从前厅跑了进来,正好与端着甜汤的阿莲撞了个正着,甜汤洒了一地,所有的碗碟都摔碎了,膳房的大丫鬟听见声音跑了出来,一把抓起还坐在地上的阿莲劈头就是一顿教训。
“你这个扫把星是怎么做事情的?”丫鬟满脸嫌弃,没好气的质问。
那个把人撞倒的男孩儿看见阿莲因为自己被骂,赶紧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道:“你骂她干什么?是我把她撞倒的,”
那个丫鬟也不理他,喊来了几个小厮和护院,打扫了前厅,护院把阿莲反绑着,扔进了膳房旁边的小柴房。
“喂,你怎么能这样呢?”那个少年,看没有人理他,有点着急。
前厅的人还在热闹着,那个少年看没有人理他,就转身跑走了。
可怜的阿莲就这样被关进了小柴房里,一关就是一天,到了半夜才有人发现了她,把她放了出来。厨娘李萍看她这副可怜样,心疼了半天,给她找来半个馒头一口粥,阿莲就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你这个傻丫头,走道不会看着点路吗?”李萍也是心疼她,嘴里絮絮叨叨的埋怨着,心里痛恨着那些人,没有半分人情味。
回门宴办完了,大小姐司琼莲的婚事就算办完了。紧接着就是二小姐司梦莲的婚事了。
这几日大夫人带着二小姐频繁的参加着这家或者是那家的聚会宴请。阿莲,终于不用那么忙了,可以好好歇歇了。
正值中秋佳节,丞相府众人都去参加中秋灯会了,厨娘给阿莲放了半天假,让小厮朱同带着她去东平街转转。东平街是穷人们常去的地方,所以也不会碰见主子贵人们,就不会惹出是非了。
阿莲很少出府,今天她很高兴,东转转西转转又蹦又跳的,虽然她口不能言,但是她高兴的心情全部都写在了小脸上。
阿莲跑到了一个卖木钗的地摊前,地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钗,阿莲想起了娘亲曾经用过的木钗,如今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刚想拿起来一个看看,又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又把手收了回来。这时,她感觉身后有人踢了她一脚,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下,原来是那天回门宴时把他撞倒了的少年。
“喂!你喜欢,为什么拿起来又放下呀?”少年站在她身后十分不解地问。
阿莲不理他,站起来扭头往前走去。
少年看阿莲不理他,就跟着她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喂!小姑娘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你是被罚还是被打了呀,你告诉我,我给你说理去.”
阿莲停下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小厮朱同站的地方跑去了。
同福斋里,大皇子齐衡请几个兄弟吃饭,只有老十三没有来。
老十三是他的亲弟弟,这几天因为功课的事被父皇骂的心情不好,本来他想带着弟弟吃喝玩乐一翻的,谁知道刚出宫门,这小子就跑的没有人影了?也不说带上几个护卫出了事怎么办?
笨笨的阿莲还是跟小厮朱同走散了,她垂头丧气地走到一个石阶旁慢慢的坐了下来。不能按时回去,厨娘李萍又该骂她了。
这时那个少年又追了过来,挨着她一起坐在了石阶上。
“哎呀!终于追上你了,你跑的挺快啊!”少年满头大汗,笑嘻嘻的。
阿莲奇怪的歪着头看他,有钱人都这么闲吗?她又没有钱,一直追着她干什么?正在阿莲好奇不解,满脸疑问的时候,这个少年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呢,难道你是哑巴吗?哦,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你。”少年一脸的抱歉,他好不容易追上了这个小女孩儿,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又把她给吓跑了。
阿莲没想生他的气,所以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他这么说。
“其实有时候当一个哑巴或者聋子也挺好的,这样的话,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或者是不想听的话就不用去理会了。”少年有些哀怨的说。
阿莲瞪大着眼睛听他说,这个人真奇怪,哪有人愿意当聋子或者是当哑巴呢?
“我父亲给我找了好多的老师,天天让我学这个又让我学那个,真是太烦人了。”
阿莲这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啊!能上学,能读书认字能学习知识,难道这不好吗?阿莲捡起地上的一根长木条,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了出来。
“原来你会写字呀!”少年很是欣喜,“你说的对,这样是很好!跟你比,我是不是太不知足了?”
阿莲继续写:不是不知足,你只是有些累了,累了就歇一歇吧!如果你的父亲不知道你累了,你就告诉他呀!
少年摇了摇头,他不是不想说累,他只是怕说了会让父皇厌弃了自己。生在皇家就是这么的身不由己。
天慢慢的黑透了,小厮朱同终于找到了坐在台阶上睡觉的阿莲。少年看见有人来接她就放心的走了。朱同见人走了就把她狠狠地骂了一顿,带回了丞相府。
五年后的秋天,惊心动魄的皇位争夺已经落下了帷幕。大皇子齐衡没有悬念的登上了帝位。七个皇子在争夺帝位中牺牲了,剩下的皇子都分封到了各自的封地。新帝的身边只留下了自己的亲兄弟一十三皇子齐傲。齐傲因从龙之功被依着国姓封了齐王,建了齐王府。此后地位尊崇,一世荣华富贵。
丞相府终因站位的错判,彻底毁灭了。
成年男子一律斩首,未成年的与女眷全部发配了边疆。可怜的阿莲也未能幸免。
干燥的空气夹带着满天飞舞的黄沙,打在人的身体上,钻进毛孔里,对于这些娇宠惯了的贵人们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的。有些病弱的,在临近边陲重镇时死掉了,剩下病病歪歪的还拖着残破的身子,继续在押送官兵的鞭笞下前进着。
“该死的扫把星……克死了自己娘亲……又来克我们……老天爷怎么不收了她去……”断断续续的诅咒声回想在押送队伍里,这声音正是阿莲的二姐司梦莲。本来她就要幸幸福福的嫁人了,如今却生不如死。前两天押送官兵中的一个粗犷的男人毁了她的身子,她真想去死,却下不了狠心,只能绝望的咒骂着。
一日阴雨交加,押送队伍进了城镇,歇在了驿站。一伙强匪扑天而下,混乱中厨娘李萍拼死护着阿莲,侥幸逃脱了。阿莲叫喊着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只记得昏倒前,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个昔日与她并肩坐在石阶上哄她说话的少年,少年身后的夕阳还是那么耀眼,暖融融的,温暖着她冰冷脆弱的心。
再醒来,她已经进了齐王府。人们告诉她,她的名字叫“徐映莲”,是齐王的侍妾,在进王府前她是翠红楼的头牌歌姬。她没有失忆,她知道自己还是那个可怜的“司碧莲”那个待罪之身的阿莲。那个昔日少年也就是如今的齐王救了她,给她了新的身份。她欣然接受,只因那心中抹不去的暖,她便如飞蛾扑火般朝他奔去。
齐王府的侍妾十分受宠,王爷夜夜留宿,可见一斑。
阿莲躺在这个如苍鹰一般的男人身边,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男人强健的肌肉烫化了她的心,她贪恋着每一分每一秒,眼光始终不愿离开男人俊朗的面容。
“阿莲,你不困吗?你已经看了好久了。”齐王低沉着声响起,干燥的带着薄茧的手掌裹起阿莲冰凉的小手。为什么总也暖不热呢?是因为孤单太久了吗?当年离她而去,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让他无法及时保护在她的身边,他终是有些遗憾。所以一听到丞相府流放的消息,他就急着赶去救她了,幸好及时赶到了,幸好她没事。
阿莲笑着,满脸幸福。低头继续玩着齐王的大手。
齐王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傻阿莲,还是小时候的傻阿莲。齐王粗臂一展,把阿莲的小身板搂进怀里。
“快睡,不然本王就再疼你一回,你可想?”齐王没有王妃,只有她这么一个侍妾,外人都说齐王沉迷女色,可谁又知道新帝从来就不放心这个手握兵权的亲弟弟。亲兄弟又如何,皇家无手足。
阿莲听见齐王这么说,赶紧摇头。今晚已经几次了,她疼了。头顶传来齐王朗朗的笑声,带着爱意的音符。
“阿莲啊!御医说你能出声,什么时候本王能听见你的声音呢?真想听听你唤本王的名字!”
不是她不想出声,只是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出声了。
五月份风还夹着些凉气,阿莲已经有孕六个月了。她经常大着肚子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晒太阳,阳光丝丝缕缕得照射在她的身上,就像王爷温柔的抚摸,那么的让人心动。她太想他了,想他的脸、他的大手、还有他用好听的声音喊着她“阿莲啊!”,他何时才能回来呀!阿莲和孩子想你了。
齐王带兵去南边平叛了,已经走了半年多了,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有他们的孩子了。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练习发声,她想给他一个惊喜。他喜欢听她唤他的名字,她就唤给他听。
三个月后,齐王身中蛊毒被抬回王府,群医无策。此时,阿莲正在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生他们的孩子。一日一夜过去了,孩子终于出生了,阿莲却没有了笑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正在捶死挣扎。
她不顾劝阻,虚弱的坐在齐王的塌前。如鹰如豹的男人,像擎天蔽日的大树般保护着她,如今却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她的心疼的七零八落,她想告诉他,她会发声了,她会喊他的名字了,她还给他生了个胖儿子。她想他,很想很想他,她不想失去他,她想救他。
她找来纸笔,颤抖着写着:如何救王爷。
御医摇头,这时有人说了:“西南苗人或许会懂,在下正好认识一个这样的人,我去找她来。”那人说完急着走了去找人。
阿莲仿佛看见了希望。
那个人说的苗人是一个冶艳的女人,穿衣打扮丝毫看不出她是异族。也许是因为多年生活在京都,已经跟这边的人同化了吧!
“王爷中的毒应该是“幻影”,毒进血液不进五脏,但是三个月之后不换血的话,血液里的毒就会将人的内脏烧成灰烬。此毒最特别的就是,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毒发的迹象,人死之后反而比活着的时候更是貌美。”苗女说。
“如何换血?”御医不懂这些奇门异术。
“每个苗人都会啊!这并不难,难得是得与中毒之人生辰相合之人。”
“怎样相合?”阿莲写着。
“王爷要找到一个在阴阳相交时辰出生的,且四柱纯阴的女子。”阿莲心中咯噔一声。
多年前的一个声音让她想起了什么,“相爷,您的侍妾生下这么一个孩子,是整个相府的灾星啊!阴阳交泰,四柱纯阴,这是索命来了啊!”当年那个道士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她的娘亲沉塘了,她被当做下人不闻不问,之后的相府沉没,如今的王爷……
阿莲昏了过去,三天后,阿莲醒来了。
她跑到婴儿房,看见自己历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她笑了。孩子很像王爷,命格很好,大师说是大富大贵的命。
她把孕前自己做的小衣服小鞋子都一股脑的交给了奶娘。
她又回到了王爷的塌前,这个地方就像她的归宿。她找来了苗女和御医,说了今生第一句话:“给王爷换血,用我的,我是阴阳交泰四柱纯阴的人。”说完她如释重负,多年不说话,她急出了一身的汗。
众人却大惊失色。
一个月后,齐王醒了。
齐王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阿莲留给他的信。
王爷:
阿莲走了,卑微的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阿莲不后悔,很欢喜。我还记得那年,那个坐在我身边哄我说话,一直给我道歉的少年,少年身后的夕阳就像一把火,照亮了我的心。边城驿站里,那个身披金甲沐浴着如火夕阳的男人,就是我的命。我把命又还给了您。从此我和王爷再也不会分开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阿莲
阿莲,我的傻阿莲。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阿莲的血液,她真狠心,她料到他不舍得死去。死了,阿莲的血也就流干了。这世间,还有阿莲不舍得牵挂,他们的孩子,小小的连儿,这个连接了他们无限爱恋的小生命。就让他带着这满身的鲜血活下去吧!他要和她一起给连儿一个安稳的一生。
两年后的春天,齐王登基为帝,史称庆元帝。同年废旧帝为祈王,流放瀛洲。就是那个当初阿莲被救的边陲小镇。齐王查出自己身中蛊毒的原因就是他的亲兄长所为。他容不下他这个亲弟弟可以,却不能容不下他可怜的阿莲。
皇帝封阿莲为皇后,此后终生再无后妃,直至百年之后他与皇后阿莲合葬一处。
他们的儿子齐连登基为帝,后史书记载:庆元皇帝曾手书与后,云:“生,我与你同在最巅峰共享繁华。死,你等我在黄泉路上共赴来生!”
“阿莲,我的傻阿莲,你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