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的家庭状况比较复杂,父母早在他十六岁高考的时候就离了婚,今年他都二十八了,父母居然还住在一起,不过这些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早就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了。
两三场小雨过后,北方的秋天如约而至,路面脏兮兮,天空灰得让人恶心,树叶散落一地,和雨水黏在一起,这一切真是不能再糟糕了。离到家还有一段路程,晴明就开始头疼。
早知道当年毕业他就应该远走高飞,留在家乡是为什么?
真是凭白给自己招麻烦。
家里打电话过来说是他妈把腰扭了,让他回家帮着送人去医院,晴明想推脱说自己工作忙,犹豫再三,送到嘴边的话还是被吞了下去。
他们家是复式小别墅,父母离婚后二人均未再婚,家里的空间被明确地分为两半,装修也从里到外换了一遍。他还有个弟弟,叫大天狗,那家伙跟他完全不同,比他小了整整一轮,被父母养得挺好,毕竟他们父母只是形式离婚罢了。
有时候晴明很羡慕大天狗,被溺爱着长大,一三五他妈带二四六他爸带,周日大天狗可以自由活动,晴明父母二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不然也做不出离了婚还能相敬如宾地住在同一栋楼里这种事。大天狗直到初中毕业连学校都没去过,虽然人际关系差得要命,不过看起来活得倒是充实快乐。
晴明很想疏远这个弟弟,但是大天狗却意外地黏他,隔三差五就要跑到晴明的单身宿舍刷一发存在感。
结果晴明回家并没有看到他妈卧床不起的景象,反而看到的是精力充沛的老妈召集着老友们在家搓麻将,晴明不生气也不头痛了,看到这熟悉的场景他竟然觉得安慰。
后来就是在饭桌上被例行公事地催了一下婚。
“这不是没有合适的吗?”晴明垂死挣扎。
“二十八年了一个合适的都没有?”老妈搁下筷子,认真地问道。
“没有。”
晴明心里想说的是:“有你们这样失败的婚姻做警示,作为你们儿子的我能对婚姻抱有什么良性期待呢?”
“哥哥,今天晚上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狗子,你都上高中了,怎么还是这么黏你哥?他是大人,有自己的生活。”
晴明心里对答如流:“也不想想你们是怎么养大他的,他和正常人的成长轨迹能一样吗?智商高又怎么样?生活中还不是个无能儿,都快成年了,人情世故狗屁不通,连我都不如。”
晴明越想越觉得可悲,他的父母不仅在婚姻上如此失败,还以错误的方式养育了两个儿子,即便他们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
“明天周一,我要抓学生迟到,今晚就不住了。”晴明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边的奶油,边站起身边说。
“嗯。”“哦。”
爸妈同声给出单音节的应答。
天气不太好,街上行人寥寥,晴明走在路上感觉微冷,路过公园时候闻到了泥土的清香,对他来说雨天只有两点好处:适合睡眠、可以闻到泥土散发出的迷人气味。每当闻到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都好像走进了马孔多的雨季里,看着丽贝卡躲在花园里偷偷地吃土,不知道为什么,晴明认为他能对这种孤独感同身受。
晴明还没回到家,浓密的雨点又落了下来,不像夏日的暴雨那么来势汹涌,却也绵长持久,走到家楼下浑身早就湿了个透,脚步踩在楼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印,裤管还在滴水,晴明对自己热衷走路是否是个好习惯突然持怀疑态度,还没来得及开始自我辩证,脚步踏上五楼,恍惚听到六楼楼道理传来女人的低泣声。
正好是他住的那层。
晴明加快了脚步往楼上赶去,直觉告诉他,将会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要发生了。
女人哭声很弱,声控灯忽明忽暗,晴明看出来这是他隔壁的八百老师,穿着一身机车皮衣,怀里抱着头盔,钥匙散落在一旁,她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背上,身下蓄起一滩水,估计也是淋了大雨。
还未走近晴明便闻到她身上冲天的酒气,浓得要把晴明熏晕了,烟酒不沾的晴明觉得自己在八百面前仿佛像个小姑娘。
晴明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十分钟,才选择了把八百“捡回去”,毕竟这一栋楼住的都是老师,这样跪在门口喝得醉醺醺地哭,实在不太好看。
一向怕麻烦的晴明,破天荒给自己捡了一次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