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

虽然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泰戈尔

飞鸟，你是知道的吧。

好吧，你当然知道，是我犯傻了。

有什么隐秘的事会是你们这些可爱的小生灵不知道的？

有怎样封闭的人竟会不知道这些自由自在的小生灵呢？

鸟儿，你总是在疲倦的人们的窗外掠过，留下一个迅疾的身影与一串欢快的啼鸣。

鸟儿，是你无数次睁着惺忪的眼看向窗外时，心中羡慕的自由、欢愉与幸福的主人。

怎么会不羡慕呢？

真的，好羡慕啊……

一、小孩·鸟·女人

这是个白雾朦胧的早晨，这里有个清冷的公园。

小男孩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什么。

雾气遮掩了他的视线，却阻止不了声音。

听，那些婉转清脆的鸣叫，多么热闹。鸟儿们亲切地问候着小男孩，既使他没有回应，但它们总能感受到他的心。

你会孤单吗？

他当然会回答不，有这么多好朋友陪着他呢。

渐渐的，雾气在消散，鸟儿也多了，小男孩静静地听着它们的交谈。

他们在聊什么？是哪里的小虫多？是哪里的空气好？还是哪里的风景美？

小男孩挠了挠头，他想看看那些朋友们，但它们似乎不太想下来见个面。

忽然，苟延残喘的雾气吐出一个女子。她踩着高跟鞋，脚步声哒哒哒像是打着鼓点。小男孩发现鸟儿们的叫声变了。他们的啼叫声变得平平仄仄，似乎在迎合高跟鞋的节奏。

这时女子停下了，她看见长椅上的男孩，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走到男孩身前蹲下身，放缓表情小声地问：“小孩，你父母呢？”

“奶奶让我等她，我要听话！”小男孩以孩童的方式给出了回答。

女子又皱起眉，似乎有了什么不好的假设。

“大姐姐，奶奶说老皱眉毛会有怪兽过来吃掉过去开心的事情。”小男孩认真地说。

女人愣了愣。她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男孩用力摇头：“不怕，妈妈教过我和小鸟做朋友！”

又是个孩童式的回答，女人又愣住了，似乎是现在才注意到那些美妙的鸣叫。她抬起头听了一会，摇了摇头，站起身在挎包里翻找着。

“来，拿好，饿了就吃，吃完奶奶就回来了。”她拿出几包小面包递给小男孩，那是她加班时用来勉强应急的零食。

“不要！”孩子双手向后一背，头向右摆，像是只倔强的小麻雀，大声说：“奶奶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这样不礼貌。”

女子有些哭笑不得：“好吧，姐姐叫叶雅，你叫什么啊？”

“嗯……”男孩有些犹豫：“我奶奶叫我小二，我妈妈也叫我小二，但是我叔叔叫我柳小豆。”

“小二是吧，”女人笑着说：“现在姐姐不是陌生人了，拿好。”她把面包塞到了男孩怀里，说：“姐姐先走了，要好好听话啊。”

叶雅走了，柳小豆听着高跟鞋的声音远去，捏了捏面包，又摸了摸肚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抬头望了望，打开包装，小心地撕了一点面包下来，放在手心揉碎，抬手一撒。面包屑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星星点点。

鸟儿的鸣叫似乎变得急促了些，至少小男孩是这么认为的。他小口小口地啃着面包，期待地看着天空，看着地上的碎屑。他努力分辨着朋友们的叫声，想要知道哪一位会有下来一见的意愿。

阳光已经刺破了所剩无多的雾气，树木也在地上投下了婀娜的影子。

男孩依旧热情不减，他在心中呼唤他的朋友们，急切地希望他们能接受自己的好意。

终于，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了男孩眼中，它逆着光飞来，在柳小豆小小的黑眼睛里留下一个飞翔的影像。那可爱的小生灵落到了地面，它向面包屑跳了几步，抬头与小男孩对视着。

男孩看着它的黑眼睛，它的小翅膀，它的小细腿。那小生灵也在眨着眼睛看着他，打量他。

阳光同时照射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他们的眼都闪烁着灿烂的光点。

柳小豆轻轻的笑了，“吃吧，”他说：“快点吃吧，我叫小二，我不是陌生人。”

二、女人·鸟·男人

叶雅略感烦躁地走在早晨的街道上。

落叶一夜之间就铺满了林荫道。枯黄的叶子遮盖了原本地上灰白的砖块，每被踩一脚都发出有气无力的破碎声。今天的天气也不算太好，有些凉了。风总是一阵一阵地吹过，想让人把衣服过得更紧一点。

抱着让烦人的事情早点结束的想法，女人到公司请了半天的假，准备尽快摆平二老给她安排的、“所谓的”相亲。

她跟“他”通过电话了，就现在看来……至少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没办法，叶雅现在实在是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恋爱的打算。

她提前来到了双方约定的酒楼包厢，却发现男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因为没有打算接受，所以她根本没有做什么打扮，只穿了平日的西服职装。而男人也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宽松的牛仔长裤。

他笑得很温和，端坐着伸手示意：“你好，我是乐达，请坐，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是叶雅。”她点了点头，坐在了男人对面。

包厢在二楼，窗外有一株路边的银杏树，偶尔有淡黄色的扇叶翻卷着飘下。仔细看去，还有一个精致的鸟窝端正地镶嵌在银杏树的枝桠中间。若是春暖花开时，想必那小窝一定是被绿叶怀抱。

经过浅浅的交流，两人似乎都没有找人开始恋情的打算。所以就约好了事后就说不喜欢彼此，就此揭过。因为干坐着实在无聊，男人说讲个故事，叶雅也欣然同意。

“有一个女孩，”乐达喝了口茶，说：“她叫柳雨，是个很善良的女孩。”他笑了笑，继续说：“她喜欢小动物，最喜欢的是小鸟，在小鸟里最喜欢的是珍珠鸟。她养了一窝珍珠鸟，到现在已经……生了第三代了。

“还有一个男孩，一直很喜欢她，不管干什么都陪着她。有一次男孩为了女孩掏了一个鸟窝，又给女孩骂着放回去了。但女孩又说鸟窝沾了人味小鸟就不会再回去了，所以半个月没给男孩好脸色看，所以……男孩一直不敢说自己喜欢她。”

说到这时，男人有些无奈地微微笑了下。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就分开了。一个在西边、一个在北边，但男孩女孩一直都在联系。到了大学，女孩恋爱了，那也是个好男孩，也姓柳，为了女孩很努力，女孩也很体谅他。他们大学的同学给他们缺个绰号叫‘鸳鸯鸟’。

“然后他们结婚了，理所当然，婚后也很幸福，生了一个儿子。

“有一次，他们单位的教授组织了一个实地考察，要去深山里。女孩跟男友一起去了。她在哪里看到了很多珍惜的鸟，很高兴。所以那个教授第二次组织实地考察的时候，他们也去了。

“但是这一次，她看见一只鸟被陷阱困住了，就去救它。

“然后呢？”女人问。

乐达喝了口茶，略略思索着说：“你知道，深山里会有许多珍稀物种，然后就有人去捉，去采。那些偷猎的人有个办法，在捕鸟的陷阱旁边套一另个陷阱，用来捉那些大点的动物。

“然后，女孩就中陷阱了……去世了，她丈夫为了救她……也死了，被枪打死的。”

“……”叶雅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

乐达笑了笑：“女孩去世前也一直在和小时候喜欢她的男孩联系，甚至还用男孩的名字帮他注册了一个婚恋网的账户，好像那男孩找不到对象，她比男孩妈妈还急。

“女孩跟那男孩说：‘不管怎样，你好歹看在我这么幸苦的份上去一下啊’。”

叶雅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男人，没有说什么。

“对，那个男孩就是我。”乐达笑得豁达，叶雅却有些不解。

“你不……难过吗？”

“毕竟，这是她说过的啊……”男人低下头，看着杯盏中的茶水，茶叶在里面浮沉。女人也没说什么，陪着他沉默。

太阳从东方跳到了半空，外面的人们开始了日复一日地忙碌，每一天都平平淡淡。好像不管欢乐还是悲苦，都在这世界上掀不起一丝波澜。

这时，一只鸟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寂静，它飞到窗外的银杏树上落下，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然后蹦跳着钻进鸟窝。这时他们才看到鸟窝里还有一颗小巧的鸟蛋。鸟儿推了推鸟蛋，歪着脑袋看着毫无生气的它，又突兀地腾空，飞往了不知道何方的远方。

“好了，”乐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起身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见。”

“嗯……再见。”

三、男人·鸟·小孩

男人在前台结算过后在门前的树下看着车水马龙，想了想转身来到了公园。

他意外地看见了孤身一人的小男孩坐在长椅上，身前是几只不怕人的小麻雀在啄着什么，惊讶地问：“柳小豆，奶奶呢？”

“叔叔好!”男孩看起来很高兴：“奶奶有事去了，小二很乖的。”

“是很乖啊，要奖励吗？”乐达走过来，鸟儿们受惊后扑腾着飞起，又像是舍不得似的落在高处的树上，叽叽喳喳。

“要！”柳小豆惊喜地说：“我要……养只鸟！两只！”

男人愣了愣，笑着说：“那叔叔就奖励你两只珍珠鸟，好不好？”

“好！”

他陪男孩玩了会，累了的男孩趴在他身上一会就睡着了。男人摸了摸柳小豆的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老人，笑着问好：“阿姨好。”

老婆婆看着他们，欣慰地笑了笑，口中发出沙哑的阿声，点了点头。

雀儿们终究舍不得美味的面包屑，飞落在地鸣叫着啄食。等到它们再也找不到什么可吃的东西后，这些小家伙悠闲地理了理羽毛，又飞上了天空。

飞到了白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