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怎么就你一人？”尚风泽带着小丫头千黛在浣衣局的院子里晃着。

“我一人就够了。”乔仪头也不抬。

尚风泽在心里冷笑，一个人就够了？

“诸位姐妹们，这位妹妹说她今天要替你们承包今天的所有重活。”尚风泽拍了拍手，说完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乔仪。不是挺能装？

“还有这种好事？”那个最不见外的婢女站起身来，“谢谢妹妹。”她走到乔仪身边，放下自己装衣服的木桶，毫不客气地扬着笑荡出了浣衣局。

一人起步众人便纷纷见效。

乔仪默默在心中记下了这笔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的就不给你洗了...你需要帮忙吗？”

乔仪抬眸，对上一双惊慌又忧郁的眼睛。

“如果有谁想和她一起洗，那整个浣衣局今年的任务就都归你们了。”尚风泽站在远处，不禁一声冷笑，“不光如此，还得去嬷嬷那儿领六十军板。”

乔仪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你走吧。”

那婢女咬着下唇，一脸同情又一身负罪感看着乔仪，她冲乔仪拜了一下，撂下一句“抱歉”。

乔仪耸耸肩，她倒无所谓，这些娘娘早一件衣服晚一件衣服，衣服虽多却布料轻，因换得勤便也不大脏。丫鬟们的衣物，贴身穿的自然是送不到这里来，要洗的也就只有那些大丫鬟们外出穿的锦袍。

乔仪抬头看了眼被宫墙包围的天空，她面前已经无人，耳边还飘着千黛留下的那句话。

“姐姐，尚女官说你今天必须得洗完这些衣物，至于膳食，什么时候洗完了才能用。”

乔仪坐在台阶上，拿着棒槌敲打着已经浸湿了的锦衣玉袍，殊不知一人立在身后屋顶上看着自己。

乔仪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棒槌敲打着衣物。洗倒不算麻烦，蛮烦的是拧干它们。

“这么听话？”屋顶上的人翩然落地，站在她身前，拧着眉毛看她。

乔仪微微抬眸，是萧青迢那病怏怏的三哥。“王爷。”乔仪不行礼，三王爷倒也不在意。

“怎么。”萧辰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为什么我总能在这种迫人的情况下遇见您？”乔仪的目光甚是犀利，“浣衣局这种腌臜地方，您都舍得污了玉足前来，怕不是...有何人指使吧。”

萧辰云挑眉，这个小姑娘冰雪聪明阿。“姑娘为何这么认为。”三十多岁了，咱也不和小姑娘计较吧。

“萧青迢指使你来的吧。”乔仪继续垂头洗着衣服，不一会就滤好了一件，起身拧干了拿了竹竿挂在晾线上。

“你好大胆子。”萧辰云冷哼一声，“陛下全名你都敢叫。”

这回轮到乔仪笑了，她露出几颗雪白的皓牙：“我本就抱着赴死的心态进宫，又有何在意礼仪拘束？再者吧，”她伸了下拦腰，又绕回到萧辰云面前坐在台阶上搓着不知哪个宫的娘娘的锦衣，“你皇弟掳民女在先，我有何错。”

萧辰云抚掌：“不亏江南乔家的嫡女，像，实在是像。”说着跳了屋檐汇报去了。

乔仪挠了挠头，像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在前朝皇帝那一代，乔家还不是江南第一商贾，因为当时的绝代风华乔妃，乔家才得以皇帝眷顾，稳步上升。否则天高皇帝远，乔家现在还不知道是哪儿撒尿的小孩呢。

那个乔妃是乔仪的太太姑奶奶，说乔仪像谁，那便是像了她了。从外到内，骨子里刻的都是一样的心高气傲特能记仇。但前皇喜欢乔妃这性子，今皇就不一定了。正当萧辰云就揣着这么一丝侥幸进殿汇报时，却见自己的弟弟慌慌张张收了什么画样。

“陛下在作画？”萧辰云立在离萧青迢不到一尺的殿阶下。

“嗯。”萧青迢冷冷地回了一句。

就这么一句，萧辰云却听见了萧青迢的不满，这是嫌自己扰他作画了阿。萧辰云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是将乔仪的情况汇报了个老实。

“知道了，你去吧。”萧青迢点了下头，目送萧辰云离开后又重新拾起那张被自己揉皱的纸，好看的眉眼写满了懊悔，“啧。”他用手抹平，跃然纸上的分明是个十六七的姑娘，乔仪。

乔仪收完衣服也大抵黄昏了，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点了点地上盒子的数量，不多不少。

巧的是，她叠完衣服那些早日辞去的宫女竟齐齐出现。

“哎呀，真是辛苦你了云衣。”尚风泽手搭在乔仪身上，狠狠地拍了拍，“姐妹们快来取各自宫的衣服吧！”

那些宫女自然高兴，今天一天都没做活，那些奉承的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大，尚风泽都快被她们吹到天上了。

“云衣，云衣？”是晓珮来寻她了。

乔仪回头，向晓珮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嘘...这里暂时没你事，你去药房那儿按我搁在床头的药方抓三副药，夜深帮我煎一副，晚上我得晚点回来。”她没忘记夜夜去禧鹤宫教王嬷嬷煮茶的诺言。

“好。”

只是这话，不小心被尚女官听见了，她似是对众人说的，但乔仪却心知肚明她是在对自己。“大家领了衣服就走吧，快回去，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新年了。月钱过几日我就给大家下发，年前还一次月钱。这一次月钱就当是浣衣局给大家的新年礼了，让大家好好去置几身新衣裳。”

她这一张口众人都是喜笑颜开。

她又话锋一转：“那今天浣衣局的卫生还就交给我吧，姐妹们明日再见。”

“多谢女官大人！”她们捧着衣物一哄而散。

“那就麻烦你了。”尚风泽笑嘻嘻地看着乔仪，自己也蹦跶着走了。

乔仪淡淡地望了一眼她，又看了眼天空，赶紧打扫还能趁着天亮到禧鹤宫。

她没用晚膳，今日就吃了一点早上的冷馒头，加上途径御膳房时讨的一点喂猪的残羹剩菜罢了。

走到禧鹤宫的时候已经成了张纸片。

“欸乔姑娘你可来了。”王嬷嬷亲切地挽住她的手，上面那阎王的眼神才微微流出暖意。

乔仪笑了笑，轻轻推开王嬷的手，冲上面那位微微弯了腰：“参见陛下。”

“嗯。”萧青迢扬了下下巴，乔仪便开始一步一步教王嬷煮茶。

从准备到称茶到盛茶，每一步都有理有据不出差错，步骤精细得堪比唱戏家的规矩。

“王嬷嬷您试试。”乔仪暗暗活动了下筋骨，近一天没进柴米的她嘴唇有些发白。

王嬷嬷小心翼翼地接过乔仪递来的茶具，兴奋地自己泡了一壶茶，没得给圣上盛上，自己到先品了起来：“乔姑娘真是，茶仙下凡！”

“不敢当不敢当。”乔仪抿了口茶，眼珠子一转，瞥见萧青迢炽热的眼光，立刻怂怂地转回来心虚地盯着面前的茶，“嬷嬷是不是要给陛下送上去...？”

王嬷嬷一拍脑袋：“老奴年纪大了，还真是忘了，罪该万死阿。”她斟了碗茶，小步趋庭，双手捧上：“陛下，请用茶。”

萧青迢看了一眼茶碗中青碧的水，不屑地撇开眼神。

爱喝不喝。乔仪在心里白了他一眼：“王嬷，他不喝就算了。”

王嬷嬷听到这话，手抖了三分。乔姑娘阿...这种大不敬的话，怎能对着这位阎王说？她暗暗替乔仪捏了把汗。

殿内静了十分。

“您先回去。”萧青迢冷不丁地开口。

王嬷注意到他用的是“回去”而不是“下去”，慌忙捧着茶跪了下来：“乔仪姑娘年纪尚小不懂规矩，还请陛下从轻发落！愿陛下念及我二人母子关系...饶她一命。”

王嬷嬷是萧青迢的奶娘。

萧青迢看了她一眼，对边上的小良子道了一句：“带她走。”

小良子很痛快地将王嬷嬷支走了。殿里只留下了乔仪和萧青迢二人。

“来，过来。”萧青迢冲她招了招手。

乔仪虽瞧不起君王，但也小女子能屈能伸：“陛下何事。”她往前迈了两步。

萧青迢淡淡笑了一声：“我这么吓人？”

谁怕你了。乔仪绣眉微蹙，大步走到他案桌前。这禧鹤宫因为帝王的经常光临，陈设与他早朝的大殿已没什么区别了。“陛下何事。”

萧青迢眉峰一扬笑出声。“来，坐这儿。”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奴婢不敢。”乔仪冷着脸不愿多言一字。

萧青迢起身将她拦腰抱起搁在榻上。

“陛下。”乔仪下意识缩了缩，耳根立刻爬上了红晕。

萧青迢压在她身上，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和妹妹联络的还舒服吧？乔家老祖都不敢有的心思，你倒是起了。”

乔仪心念，还以为什么是呢，把人家一姑娘抱起来还贴得这么近。“陛下多虑了。”乔仪手撑着榻沿缓缓起身，“一个小小的浣衣局女婢能有什么心思呢。”

萧青迢看了一眼殿门处的一条缝隙，朗声道：“小良子，传朕旨意，明日起浣衣局女婢云衣调至御膳房任凭差遣。”

“不用陛下好心。”乔仪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萧青迢没有理会她：“把晓珮也调去，明天一早传朕旨意。”

“是。”

乔仪内心惊讶却仍面不改色地看着萧青迢：“谢主隆恩。”这四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