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兰冷冰冰的一张小脸,神态倨傲又无情,声音乖张道,“无需你为我做主,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师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满脸惊疑,夏丽华反而变得小心翼翼了。
“你原本是有一个女儿的!然而……在十八年前那个深夜,出于某一个你认为合情合理的缘由……你竟然能狠心斩断母女情意就像随意丢掉一件垃圾一样把你当时才半岁大的女儿丢弃于荒郊野外……你可还承认?”
犹如晴天一个霹雳,夏丽华踉跄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对面那位既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谜一般的少女,颤抖着声音道,“老天……这件事尘封已久……你是如何知道的?!”
“看来果真有其事……你终于还是承认了!”罗兰兰已是双眼通红,伸手缓缓摸向自己的内衣口袋,掏出了那件足以证明她本人身份的关键信物,并展示给对方看,“这只玉镯你可还认得?”
猛一见到对方手中那只翡翠手镯,夏丽华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但还是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一步一步靠过去把它接在手中想要确认一下,举在眼前深深地凝视它,刻在手镯内环面上的那个微小的几不可辨的“夏”字让她触目惊心,已经确凿无疑——这枚镯子分明就是自己的……十八年前自己……
“它是我留给女儿的……”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夏丽华登时泪奔,陷入深深地自责之中,面对那女孩泣不成声道,“原来我的女儿一直就在我的身边而我却……耳聋眼瞎不知道呀……兰兰,你快过来……让为娘的好好看看你!”
“哼——你别过来,我不是你的女儿!现在你才承认我是你的女儿……已经晚了!”罗兰兰侧身闪避一旁,抬起手臂抹一把自己湿漉漉的脸颊,绝不愿就这样轻易妥协,对其绝情道,“十八年前,既然你决定把我生下来为何还要那般残忍地将我丢弃?!我没有你这样狠毒的母亲!”
夏丽华心如刀割,捂嘴哭泣悔不当初,“都是娘的错……是娘对不起你!孩子……娘求求你……原谅娘当时的年少无知和对你的薄情寡义……”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想再见到你!”罗兰兰拼命摇头甩手,然后双手抱紧脑袋悲悲戚戚冲出门外。
“兰兰……你快回来……听娘解释……”夏丽华大惊失色,慌忙追了出去。
短短几分钟,发生在大厅内这戏剧般的一幕让毫无准备的夏琪拉呆若木鸡,之前她只知道姑姑在非常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也许那次经历对姑姑的打击太大,致使从此以后姑姑毅然决然选择了单身,再也不肯相信男人口中所谓的爱情……可是,今夜姑姑却平白无故突然冒出一个女儿来,这又该作何解释?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自然觉得此事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罗兰兰……你给我站住!”一直追至大厅门外长长的台阶下,夏丽华忍无可忍,朝前方厉声喝道,心里面是又急又气——这小妮子实在是太气人了,好歹自己也是她的亲娘,怎么能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呢?
罗兰兰立时不再逃避,站在台阶下面的平地上梗直脖子兀自啜泣不已。
“你说你这个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夏丽华三步并作两步撵上女儿绕到她前面来,苦口婆心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我们谁也无力去改变,你总不能让为娘的回到过去再把你重生一次吧?当时当地在那种情况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你娘实在是迫于无奈呀!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你的娘亲呢?唉——细想起来真是悲哀呀……我把你生下来,却是别人帮我把你拉扯大,无论如何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好不容易咱娘儿俩骨肉相认,难道从此以后你决定要怨恨你娘一辈子么?好——既然你怎么也不肯原谅娘,那娘现在就跪在你面前直至你肯原谅娘为止!”
未等对方的反应,夏丽华竟真的就双膝一屈扑通一声给自己的女儿下了跪。
“天哪——师父……不,娘亲……你怎么可以跪自己的女儿呢?你真是折煞女儿啦!”罗兰兰吓得傻了眼,情急之下也急忙去给母亲跪下,拉扯住母亲的衣袖奋力往起提,“娘——你快些起来啊……女儿已经原谅你了呀……”
“我可怜的孩子啊……”夏丽华一把将女儿揽在怀中,就这样互相跪着,母女俩抱头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方在心里压抑多年的母女真情终于在今夜宣泄了个痛快淋漓,然后,娘儿俩互相搀扶着,回到台阶前一级一级走上去,途中彼此深情注视,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对对方的爱。
倚靠在大厅门口,台阶下面那对母女相认的全过程夏琪拉是尽收眼底,她自己也被感动得泪流不止,直至后来的高潮阶段她在上面陪她们母女一起哭了个稀里哗啦。
此时的夏丽华看上去明艳动人,一点儿都不像是已经四十出头的女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还差最后一级就到顶了,她止不住低头对怀里的女儿俏皮道:“啊——前面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姑娘你看到了吗?快上去喊人家一声表姐呀!”
“好嘞!”
在大厅门前的空地上,两名女孩兴高采烈手拉手互相绕圈圈。夏琪拉边转圈边感慨万千,
“哇——今日是什么日子?天上居然掉下来个小表妹……哈哈……”
三人携手回到大厅里,面对面坐下。虽然母女俩已经相认,但夏丽华对女儿的养父母的情况仍旧一无所知,此刻她很想知道有关他们的一切,甚至还打算在本派这场风波平息后能抽出一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去他们家登门拜会,以感激他们这十八年来对自己女儿的养育之恩。
在亲生母亲面前,罗兰兰开始详细讲述自己在养父母家的成长经历,以及与创神教之间的爱恨纠葛。
“我的天……想不到你的养父母竟是魔教中人!”夏丽华甚感讽刺,五大学院与魔教素来正邪不两立,自己的女儿反倒是被那些魔教中人养大,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她连连唉声叹气道,“连我夏丽华的女儿也被他们给差点儿训练成了一个小魔女……唉,都怪我不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为娘的把你推进火坑里去的呀!”
“妈妈,你根本无需自责!此次孩儿从创神教总部偷偷溜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从今往后我与那个害人的魔教一刀两断,就专心留在这里伺候老妈你咯!”
夏丽华哈哈笑起来,被女儿一句话给逗乐了,“你以为你的老妈已经老得走不动了么?还需要你这个小捣蛋鬼来伺候呀?”
这时,夏琪拉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提议道:“姑姑呀,以前表妹一直都是和九师妹住在一起的,不如从今天晚上起,你就让她搬过去和我一起住吧!”
没想到兰兰立即就反驳回去,“我才不要和你住在一起呢表姐,我以后要与我的老妈住在一起!”
夏琪拉反唇相讥:“你都多大了还跟你的娘亲睡一个被窝,害不害臊啊你?”
兰兰把嘴噘得老高,“要你管!”
看两个女孩斗嘴,夏丽华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忽然,她也想起一件事来,“女儿啊,罗兰兰这个名字应该是后来你的养父母为你起的吧?其实你本该叫做……”
与表姐斗嘴间兰兰陡然回过头来,瞪着母亲追问:“我的本名叫什么?老妈,你倒是赶紧告诉女儿呀!”
“你的本名就叫——夏轻婷!”方才夏丽华在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儿说漏了嘴,“封轻婷”被她临时换成了“夏轻婷”,即便是女儿的亲生父亲又如何?封雄那个十恶不赦的家伙配做一个父亲么?如果自己的女儿竟是有这样一个大坏蛋父亲,她想想都觉得恶心,她绝不愿意让那个坏蛋知道兰兰就是他的亲骨肉!
兰兰想了想,旋即又问:“这不女儿就和您成一个姓了么?那我父亲姓什么?对了老妈……我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呀?”
“此人不提也罢!”夏丽华神情阴郁起来,眉目中满是怨恨,忿忿道,“就是因为他这个人无情无义心术不正,才害得咱母女俩骨肉分离这么多年的……总之,他不配做你的父亲,忘掉他吧孩子……”
“那么好吧……女儿听母亲的……”见到老妈脸色一下子变得那么难看,兰兰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不该提这些……今夜咱娘儿俩应该高兴才是!”夏丽华飞快擦去眼眶中噙着的既委屈又怨恨的泪花,恢复成刚才笑逐颜开的样子,对女儿说,“夏轻婷这个名字你喜欢吗?若是不喜欢,母亲就再重新帮你取一个!”
兰兰慌忙摆手,一脸真诚,言辞恳切道:“不必啦老妈,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夏丽华开心得连连点头。
“那么从今往后——”兰兰站得笔挺,装模作样环视一周大厅内所有人(尽管除了她自己只有两个人),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一脸郑重宣布说,“你们不许再叫我罗兰兰,必须要叫我‘夏轻婷’我才会答应哦!”
“知道啦……”大家皆大笑。
“夏轻婷……夏轻婷……”不住在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夏琪拉晃着脑袋仔细玩味,忽然有感而发,分享给大家,“不就是夏天的蜻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