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似坠入冰窖一般,寒冷从四周一点一点点的延开,没有一丝温暖,冰冷刺骨。
好冷啊……他努力的向里蜷了蜷,企图寻找一丝温暖。
可是,没有如何温度。
就似他幼时被抛弃,冰天雪地,他一个人缩在祈殉阁门口,被冻的浑身僵冷,没有丝毫意识。
那时的雪真大啊,洋洋洒洒,肆意的落在他身上,将他覆在一片雪白之下。
鼻尖突然嗅到一丝冷冽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檀香,萦绕在他身旁。
终于,他感受到了一抹久违的温暖。
“师兄,师兄……”
轻轻的呢喃声响起,微微颤抖,带着倦意,和一抹悲伤。
祁子夜倚在床榻,将目光投至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薄唇紧抿,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声音沙哑,早已经没有了原来干净的音腔。
跪在地上的老人掀起眼皮,颤抖着声音:“只能续命,不能让仙君……”
“好,那就续命,大不了续一辈子。”祁子夜出声打断,一向沉着冷静的人此时眼里迸出一丝光芒。
老人不忍的侧过眼:“魔尊,要的,是你的心头血啊。”
似乎有什么,在一瞬间碎了,屋内都黯淡了几分。
须臾,又似乎很久,祁子夜缓缓开口,声音波澜不惊:“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一阵静默,祁子夜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一缕细风都能吹得烟消云散的字:“好。”
……
顾流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模糊的一切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竟是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不适的动了动,却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
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萦绕在他身旁,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看起来竟没有一丝魔族的死气,倒是生机勃勃。
顾流安撑着床榻,勉强坐起,身上白色的亵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空气中突然多了一抹清冽的气息,顾流安向后靠了靠,倚在塌上。
一件狐裘披在身上,一双修长的手从他背后绕过来,系上同心结。
温热的气息喷到脖颈,顾流安伸手,推开他,刚从昏迷中醒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他退开几步,冷声道:“弑郄魔君,自重。”
身后之人沉默半晌,从檀木桌上端起白瓷碗,浓郁的药味霎时弥漫在屋内。
调羹在碗边轻敲,发出及其悦耳的声音,捋掉调羹底的药汁,祁子夜将调羹移至顾流安唇边,道:“喝了吧?”
小心翼翼的声音,似乎是怕引起面前之人的不快。
“我还有多长时间了?”顾流安将目光投至药碗,红褐色的汤药,卖相极差。
祁子夜依旧持着原来的语调,故作轻松:“师兄,你的身体蛮好的……”
“祁子夜。”顾流安出声打断,声音异常平静,只是那双手,紧紧攥着被褥,修长的指尖泛出一抹浅红色,他掀眸,道:“我还有几天了……”
祁子夜端着药碗的手晃了晃,他将药碗放在桌子上,答道:“六个月。”
“六个月……”顾流安低低的呢喃道,瞥了一眼药碗,语气带了抹嘲讽:“怎么?让我喝药啊?”
“喝了吧,师兄。”祁子夜轻轻看着他,语气含了丝乞求。
“为什么?”顾流安微微歪头,眼角淬了些许笑意,重复道:“为什么?反正要死了。”
祁子夜默然端起瓷碗,将盛着药汁的调羹递到顾流安唇边,顾流安唇角轻轻扬起,向后缩了一下:“为什么啊,祁子夜,你给我一个让我喝药的理由。”
“你的命,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祁子夜神色浮现出一丝恼怒:“顾流安,你就这么不爱命吗?!”
“呵。”顾流安轻笑,“你给我的命,我,为什么要爱。”
祁子夜怔住了,似乎有什么话绕在唇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顾流安看着祁子夜的怔意,冷笑道:“祁子夜,我不需要你这样虚情假意!”
“哐--”药碗被打翻在地,滚烫的液体顺着祁子夜的手指空隙,滴落在地。
药,洒了。
洒了一地。
苦涩的药味霎时弥漫在整个房间。
祁子夜后退几步,脸苍白如灰,他扶住一旁的琉璃柱,咬牙道:“顾流安!”
顾流安似乎想说什么,生生的憋了回去,开口道:“都要死了,喝药干什么,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祁子夜走了。
满地狼藉,药味充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白瓷碎了一地,
阳光透过窗棂,细细碎碎的挤进来,顾流安才发现,屋内的设施全是按照他祈殉阁的样子摆设的,就连床榻上的一抹蓝色,都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看着这屋内,他一片心烦,随意的穿上一件外衣,系好盘扣。
似感受到了什么,他抬眼,面前出现一位少女,着青衣,低着头,颤颤巍巍的捡起白瓷碗碎片。
顾流安随口道:“小心一点……”
眼前少女手一抖,手被瓷片划出一道血痕,她却顾不得疼痛,连忙跪下,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她哽咽着声音:“大人,求求你,不要赐死奴婢,奴婢知错了。”
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顾流安颇为头疼的按了按额头:“你先起来。”
少女却以为顾流安要赐死她,怔了片刻呜咽一声:“大人,奴婢求求你放过奴婢吧。”
顾流安轻叹气,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瓶,犹豫一下,还是放到了檀木桌上,无奈道:“拿去用吧。”
少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流安绕过她,走出房间。
许久,少女缓缓站起,没有原来的惊慌失措,眼角噙着一抹冷意,她拿起白瓷瓶,端量半晌,叹气道:“真不知道,魔尊为了什么,给魔界最好的复伤药就算了,这个人居然还随意送人,最关键的是,魔尊用心头血蕴养的药,这个人就这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