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瞧得凤九目瞪口呆,一双柔夷叫她捏得咯吱作响。这报恩报出个乌龙来,是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的,难怪那时在凡世面对着那皇帝她竟是连虚与委蛇的笑容都没有法子挤出来一个,彼时她还自以为自己确然早已完完全全地将他放下了,却不想是因着连人都未有认清的缘故。
幼时她为着一报帝君恩情以及自己那一点点私心,可谓是上天入地,之前混入太晨宫,之后溜去凡世,全然仰赖着同她有着自小过命交情又宛若行走的八卦全书的司命星君相帮。
亏得她如此这般地信任司命,却不想到头来是结结实实地被他摆了一道,若他确然是不知情的情况下坑了她这一把,那她看在他二人多年情分的面子上还勉强可以大度一些不做计较,然这桩事司命分明便是参与了其中,甚至说是当中最为清楚的一人也不过分,可他却依旧诓了她去给那劳什子皇帝做妃造劫的,委实是辜负了她多年的信任。
东华见她紧着粉拳,蹙着秀眉,一副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些担忧,“小白怎么了?你可是有哪处不适?”
凤九正气头上,顺嘴便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抖了出来,“司命明明晓得那皇帝不是你,却因着姑姑一时鲁莽扰了那皇帝的情劫,而诓着我去做了那皇帝一陈姓妃子,美其名曰替他造劫,当真是枉费了我同他多年的情谊。”
她一时说得畅快,可将自己那点子往事抖搂个干净了才惊觉,帝君他应当并不晓得她为了报恩追到凡间做小这桩丢脸的事,连忙拍两下自己的小嘴,心中恨恨地暗骂自个儿蠢。
凤九不晓得的是,这桩事他一早便从连宋那听过了,诚然,他晓得的并不十分清楚,只听着连宋同他讲自司命那处探得的她同那皇帝其实并未有什么。
据方才所见,这桩乌龙的起因当在重霖那处,是以东华倒是十分难得地替司命解释了一番,“唔,这桩事你倒是不能全然怪他,方才重霖不是说了,他二人事后皆饮了忘尘水。”
“不过,”东华意味深长地瞧一眼小狐狸懊恼又愤然的模样,有些玩味地开口,“小白,你这般在意,莫非……”
诚然,她同那宋姓皇帝确然是未有甚么,但她也晓得他的醋性委实是有些大的,作为一介善良有慈悲心的神仙,为着那凡人的性命着想,凤九赶忙讨好道:“没,没,你别想多,我同那皇帝从未有甚么。”
虽说这话听起来确然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但她这话的确也不能算是说谎,那皇帝委实是个老实之人,未得她令便是连碰一碰她的手都觉着是对她极大的冒犯,是以,她虽做了那皇帝的妃子倒也是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只不过她想起最后她为那皇帝挡了妖刀阑雨以致青缇为就她而亡的场景确然是有几分心虚的,她不晓得若是他瞧见了她那举动是会喝了一摊子醋还是责怪她不晓得爱惜自己,总之她感觉他定然是会生气的。
然而令凤九未有料到的是,眼前的场景竟然变成了永宁候府,那个她呆了五年的地界,那个她最为亏欠的人的家。
此时正方过了二更天,梆子响过第三道,都城白日里热闹的街道早已安静了下来,只偶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而过。
永宁侯府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丫鬟仆从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细瞧之下便会发觉他们都带了一丝急切又一分喜悦。
蜡烛燃得最为亮堂的一间屋子中偶尔传出几声女子的痛呼,屋外一男子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这男子凤九倒是有些许印象的,她隐约记着她应当是在青缇书房挂着的一副画像上见过,似乎是青缇他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的父亲。这真人瞧上去倒是比画像上的更加伟岸些,比起青缇那文弱的模样来倒更像是一员悍将。
眼下这般情形不用多想也晓得是在生孩子了,这能让侯府上上下下如此重视的,想来便是叶青缇这个嫡子了吧。
凤九记着她生滚滚时是未曾如何吃苦头的,甚至连隔壁邻居的大娘她都没喊来帮上她一帮,是以她一直以来都觉着生孩子也未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她那些年打架受过的伤疼,比起她家老头的家法便更加不值一提。
此刻,瞧着这凡人生产的漫长和痛苦,她才头一遭觉着,许是天命眷顾她独自一人怀着孩子辛苦而照拂有加,滚滚委实是个懂事的孩子,才叫她少吃了这许多苦头。
凤九低头摸摸自己的小腹,不晓得她期待了许久也没个影子的第二只狐狸崽子会不会叫她生得艰难些,帝君他未曾见着滚滚出生委实十分遗憾,不晓得待她生第二只崽子时,帝君会是个甚么模样,他会不会瞧见她狼狈的样子,会不会嘲笑她。
凤九兀自沉浸在她的幻想中笑得一脸甜蜜,半晌过后方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帝君找的是他那缕元神的下落,方才往尘镜中现的也是太晨宫的模样,怎的一转眼就变成了青缇出生的场景了?
莫非……
不,怎么可能?青缇一早便叫她用频婆果做了仙躯,得了仙品,如今正供职于谢孤栦的冥府中。若叶青缇便是帝君历劫之身,那如今的在冥司当差青缇又是怎么一回事?
凤九直觉着这桩事委实是不可思议,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她甚至怀疑许是这镜子出了甚么纰漏,以致回溯往事之时有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