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武站在铜镜前,将双臂张开,下仙侍们服侍他穿上朝服。
这朝服,乃是陛下今日一早送来的,服侍他的仙侍,亦是陛下宫中的。
此时的郦武,无父无母,但他仍能感受着温暖,这温暖,便是郦烨所给的。
可是,他为何心中还是那般空虚呢?他是不详之身,他是一个外族,说得清楚些,他跟皇族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外族,竟能受陛下如此重用,他凭什么?这个问题,不仅郦示之流所恨,郦武自己亦是不知,他竟有些彷徨。
郦武看着那两个服侍他的仙侍,为他穿上朝服时,手在他的身上若蜻蜓点水,片刻不停留,他不禁冷笑,暗想着,心底寒了,这个不祥之身,还真是叫人恶心啊……
金鑫在旁拿着郦武的披风站着,这一身朝服穿在他的身上,还真不错,我哥这飒爽英姿啊!仙侍正要从金鑫手中拿过披风,那二仙侍的脸早就黑了。
“好了,你们回去吧!”金鑫不耐烦地说了句。
待二人走了,金鑫将披风为郦武披戴好。
郦武放下手臂,看着铜镜,自己将披风整了整,“这衣服有些紧啊!”
“挺好的!”金鑫看着郦武,朝服使他那厚实的臂膀,更加明显。
他将那枚,陛下赐给郦武的玉佩拿出来,递给郦武“对了,陛下让你把这枚玉佩戴上!”
郦武拿在手上摩挲着,这枚玉佩标示着他,是鎏梧宫的新宫主,显然,陛下便是想让仙界所有人都知道。
也许,朝中那些人,看到这枚玉佩,能够淡忘他的不祥之身。如此,郦示便不会明目张胆地来害他了,他便能够保护鎏梧宫上上下下的人。
将那枚玉佩别在腰间的一刹那,郦武便瞬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
他的“宫主”这个身份,的确要比“世子”高。只是这身份,是父亲用他的性命换来的。父亲换来的,还有郦示的允诺,他允诺,不会再去害陛下了。
真是个,子虚乌有的允诺啊!
郦武再三思考,他竟有些自责,若他当时不告诉父亲,郦示暗中对陛下做了什么,他会不会喝下那杯毒酒呢?
他用手心捂住双眼,父亲留下这么多,似乎亦带走了许多,带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连郦武都好生惊奇,父亲为何大小不喜他出寝宫,还有他背上,那龙形胎记。
这些,父亲难道不屑于告诉他,告诉他这个抚养了十万年的儿子!
这一次,仍是郦武负责把守。
待陛下入座,众臣众仙妃,皆起身行礼。
亦包括郦武,他这一次,是按照郦荣的名分而入座。他起身行礼,而金鑫和肖襟则是跪拜行礼。
很快,众臣便注意到,郦武腰间的玉佩,虽惊讶又不服,但也不敢说什么。
郦冰远远看着他,他今日这么一穿,还有那郦荣般沉重的神色,真使人很难相信,他是一个少年。她便如此这般看着他,她真的好期待,期待他能看自己一眼,能够像那一次,笑着朝自己挥手。
可他,却十分严肃沉重地坐着,看那些歌舞姬献舞,将桌上的酒,一口饮尽,似乎心事重重。
郦武将酒杯放在桌上,这酒可真烈,正要再倒一杯,却被郦烨叫住了,“武儿,来!”
“子华,还想与武儿较量武功!”
“是!”
金鑫将郦武的披风拿下,挂在手臂上,“哥!去吧!”
子华发现,这郦武,比武时,剑怎么不出鞘呢?
在郦武翻身的一瞬,子华的剑尖划过他的背,划破了衣裳,那块儿龙形胎记,暴露无遗。
郦武转过身,与子华一同,将剑尖对准对方颈部。
婧后本来站着,给陛下倒酒,但那胎记,入了她的眼,她倒在身后,瘫坐在座位上。
正要起来,再看时,金鑫却上前,为郦武披上,“大武!”
郦冰见母后这般,亦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向郦武望去。
那块儿胎记,是龙形!是我在梦里见到的!婧后身后发冷,面庞麻木。
郦武慌了,他睁大了眼睛,心跳加快,他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陛下,臣告退。”
郦武走得快极了,金鑫在他身后慢跑着,“你慢点啊!”郦武还是不停下来,他想喊得大声些,但周围都有人啊,便只好心底抱怨了,大武的腿,为什么这么长呢!
方走进御花园,便看见,一少年躺在地上,身负重伤,浑身还在流血。
郦武一见,突然止住了脚步,金鑫则一头撞在了他背上,“嘶!怎么了!”他还是喊出了声。
“快!带他回宫!”
金鑫麻溜地上前将那少年背起来。
回到鎏梧宫,将少年放在榻上。
“哥……哥,这……这怎么办啊?”金鑫似乎是怕了,说一句话,都要了许久。
郦武深思片刻,嘴角有那么一丝上扬,“把医仙阁的玄赦请来,若他不愿来,便把这枚玉佩给他,做以交换!”说着,郦武顺手将腰间的玉佩取下。
金鑫拿到手,便往外跑。
边跑边想着,大武想要扳倒容妃,是为了冰姐,为了冰姐,这可是下血本了,竟连这枚玉佩都不要了!
中秋宴还未结束,婧后便起身,“陛下,我……”
郦烨亦看到了,郦武背上那栩栩如生的龙行胎记,未等婧后把话说清,便点头允准。
回到寝宫,婧后让所有人退下。
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也许停过,又或许是又流了下来。
她眼神朦胧,看着铜镜前,摆着的那些珠宝首饰,那些正是自己所追求的,她又想到,郦武背上的胎记,她又痛又怒,将那些珠宝全部扫到地上,她咬着唇,因为心真的好痛。
她越觉腿脚无力,她摔在地上,她躺在地上痛哭。
泪滴,又倒流,在眼珠上徘徊着,越来越算。
浮华,她已经浮华是非半辈子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她一直以来,害得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个疼了一天一夜生出来的儿子啊!
他该有多疼啊,他上战场受伤时,有没有怕啊?她指示肖襟,用匕首去伤他时,他有多痛啊!他拔下逆鳞时,又多绝望,多难受啊!
她竟害了他!
十万年,整整十万年,她竟然都没有认出,她从未唤过他“武儿”,武儿,武儿,武儿!她的心,竟都没有认出,她的武儿,一直以来,他一直都是她的武儿啊!从未变过啊!是她的,是她的儿子啊!
看着那破碎的珠宝——流逝,已不复存在的浮华!
“我要告诉陛下,我和他有一个嫡子,优秀的嫡子,我们的心头肉……武儿……武儿……武儿……武儿……”
我的武儿啊,是我啊,是娘亲啊,我却对不住你啊,婧后的泪,从两边的眼角流下。
我的武儿,是武儿啊……那个龙形胎记,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