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陛下召见自己作甚,郦武沐浴更衣之后便去了。
金鑫看着桌上,一口没动的饭菜,微叹了口气,他便是不能对自己好些?
郦武赶到笠朝殿,却见郑月和她的宫娥星妍也在。
许久没见到娘了,便是办丧事那几日也没见到。郦武自然是心生怨言,却见她气色还好的样子,心里不知怎的又有些欣喜。娘亲这个人,心大,也许爹正是看上她这一点。又想到郦荣,心是越发每个着落。
“这是月和殿留下的物品”郑月启唇,拿出一个竹筒交给郦烨。
郦武的心重重一震,“娘,你这是?”
以为郑月要被逐出宫去,郦武即刻跪了下来“陛下,臣的母亲做错了何事,臣愿全权负责!”
高坐上方的婧后听郦武说出这一句,才缓缓抬起头望着他,他今日仍着一身白,憔悴不堪,面色变得阴暗灰白,唯独那双眼布满血丝,血红的眼睛,让人瞧去,好生刺眼。
看他这般,婧后嘴角暗暗翘起,便暗想着,我看你还如何与郦琏争!
郦烨看了一眼郦武,拿出一纸,“这是熠火上神先前写下的休书”
郦武看见了那上面的落款,的确,是爹的字迹。为何最近发生的所有事,他皆无从知晓!到底出了何事!爹他为什要休了娘亲呢?
“武儿”郦烨的声音沉了下去“你娘亲嫁于西海龙王,会过好的!”
此言一出,郑月便要走。
走到郦武跟前时,跪在地上的郦武抓住了她的腿,眼泪划过苍白的脸“娘我求求你!不要走!”
郑月无动于衷,她狠狠地把郦武踢开了,踢在他的心上,踢在生着逆鳞的那一处。
郦武差一点倒在地上,他又连忙抓住她的腿,又看向站在郑月身后的星妍,她低着头默默不语,可眼角分明有泪。她把自己带大,此时怎么不帮着自己呢。
郑月还是走了,郦武握紧了拳,指尖在手心间留下红红的印子。
“武儿……”
还没等郦烨说出口,郦武便起身行礼,“陛下,臣告退。”
转身朝外走,突然觉得头晕眼花,腿脚发软。
郦武倒在了地上。
不知何时再醒来,外面已经黑了。
看窗外,阴森森的,看不到往常的明月。
躺在榻上,转过身,便是金鑫的脸。
金鑫正是跪坐在榻前,等着郦武醒来,金鑫那双小眼睛,努力瞪大看着郦武。
“出去!”郦武紧蹙着眉。
寝室内,空荡荡。
郦武下榻,正要走几步,却不曾想,放走两步,便又摔在了地上。
坐在地上,抬头合眼,不让眼泪落下。
他拿起酒罐猛往嘴里灌,今日不知怎的,才这么几口便感到头晕。
想起郦荣总爱给自己说的话“活着,便该善良!”
可又想到郑月今日的所作所为,爹才走了几日啊,她便迫不及待改嫁!
郦武一阵苦笑,他已不在相信“善”字。
记得第一次出征,他剑尖下敌军的士兵,苦苦哀求自己留他一命,说他还有老母亲要照顾。他自然是心软了,正要转身离去,却在背上挨了一剑。
郦示,他有多少次落在自己的刀下,皆因父亲的一个“善”字所阻挠。
这个字对自己来说是何等罪孽!曾因它,自己被陛下看重!仍是它,自己现在坠入深渊,不得见到半分光明!它阻挠自己,折磨自己的心,每一丝每一缕魂魄。
它将成为他一生的阻碍!
不!他怎愿,他怎能忍受这一切!他要出了它,
“什么善良!什么亲情!统统成为了我的逆鳞!今日,我郦武便除了你这个孽障!”口气到坚定,声音却分明在颤。
明月,冲破云烟,照在鎏梧宫,照在郦武的寝殿,他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显着血红的光。
手中的匕首,磨得锋利,可在上面看见少年满是泪的脸。泪珠落在匕首上,抹去了那张脸。锋,折过月光,在郦武的脸上划过一束亮光。
郦武用力扯开衣服,恨不得将衣服撕开。
白暂的肌肤之上,化出龙鳞,白雨般的鳞片上金丝与月光一并发亮。
他的眼,直盯胸口上最大的逆鳞,手中的匕首毫无停顿地割了下去……
抿着唇,静静看着鲜血涌出来。
疼痛,怎么也唤不回他的理智。
金鑫在门外蹲着,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这大武,一会儿砸个酒罐,砸个酒杯,现在怎么没声了?
便上前敲了敲门,“大武?哥!你倒是说句话呀!那……砸个酒罐也行啊!哥!”
这以前,金鑫只要敲三下门,郦武便会瞪自己一眼,这都多少下了?
金鑫急忙推开门,却瘫在了地上。
郦武浑身是血,他躺在血泊当中,面色白得发紫,双臂亦是毫无生气摔在两旁。
“……”金鑫本想唤郦武,却不知怎的发不出声,他用双臂的力量,将自己拖到郦武身边。
推着他,“……嗯……嗯……哥!”声音随眼泪破了出来,“哥!郦武!你怎么了!哥!大武!怎么这样!”
金鑫亲眼看见,那夹在皮肉之间的、已经沾满了血的匕首,鲜血已经开始蔓延到他外套上。
这才反应过来,朝后看去,却见肖襟站在门口,他背着月光而站,看不清他的双眼,仅能在额头下看到一片黑。
仍然看得出,他呆若木鸡的身影。
“去……快请医仙啊!”
肖襟站了一会儿,才跑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去医仙阁。
“郦武那小子,当真拔了逆鳞?”婧后依坐着,眼神懒散地扫着肖襟的面。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所见!”肖襟说这句话时,底气满满。
婧后起身,将一袋灵力珠扔在肖襟的脚下,那小布袋,是由金丝编织的,在灯火下,显得更加诱人。
“告诉医仙阁,若今日踏进鎏梧宫半步,便是与我做对!”婧后嘴角一抹恶笑。
双眼之中,可看见灯火的倒影。
肖襟转身离去,却被婧后唤住了,“那小子,可知道你是我宫中的人?”
“会婧后,他至今不知,仍当小的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肖襟在鎏梧宫,是多么温顺憨厚,可到这儿,几乎是变了个人。
唯一没变的,是眼底的“忠”字。
可他忠的,偏偏不是郦武。
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还得回去,圆了此戏。
气喘吁吁跑到寝室门口,见郦武躺在榻上,金鑫跪在地上望着。
听见肖襟的声响,回过头,金鑫面庞已经湿润,声音嘶哑着,颤抖着,“他们怎么没来……”
“哥!医仙阁的人不愿来啊!”肖襟顺口说出。
这次若是被彻查,那些医仙又能奈婧后何,奈自己何啊!
金鑫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哽咽着,“快去找她!去求她!”
肖襟看了一眼郦武,他血流不止。
他心中不禁有些痛,已经硬了的心,似乎软了一分。
郦冰闻下人说是鎏梧宫的,心中有些欢喜,她特意将身上的粉裙换了下来,换上一身素衣。大武他还在伤心吧……恐怕这宫中,能为郦荣换一身素衣的人寥寥无几,若她换上,能让他的痛缓解那么一点,便是没白穿。
出去看,原来是肖襟。
肖襟正要开口,郦冰便等不及地问,“大武呢?”
郦冰朝鎏梧宫跑去,肖襟跟不上她,只好在身后追赶。
她发丝长披,这么一跑,便是乱得不堪入眼。
冲进寝室,看着郦武这般,便感到眼眶发烫。
强忍住眼泪,“告诉那些医仙!不管是何人给了他们好处,本公主能给出数倍!若再不来,他们可能再无法享受手中的好处了!”
医仙阁派人来了。
郦冰细细大量了一番,见是之前给父皇诊过脉的那个老医仙,才让他上前为郦武治伤。
金鑫赶快上去帮忙,静静看着郦冰,郦冰点了一下头便转过身去。
将郦武的上衣脱去,血染红了身子,因此身上的那些线条更加明显。脱去的衣物,贴身的被浸湿还未干,便开始透过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