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大伙儿都很高兴,你来我往,酒杯绕着韦大宝来回穿梭。大宝的酒量跟他的为人成反比,他为人量大,喝酒量小,三五杯下去,就红了脸。这一晚上,这家叔叔那家哥哥轮着敬,大宝半斤白酒下肚,人就晕乎乎的,好在孙嘉装出一副关心男朋友的样子,帮他挡了许多酒。
这姑娘真是厉害,白酒喝得比大宝还多,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喝酒跟喝水似的,果然是许仙酒吧的镇店之宝。喝到后来,大宝就彻底瘫了,孙姑娘搀着他打车回家,一回家又是给他烧水洗澡又是帮他准备衣服,照顾得要多周到有多周到。那个自然而然,那个细致入微,没有一点儿尴尬或羞涩的成分。
大宝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觉得,人家姑娘这么对她儿子,足见感情深厚,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大宝这倒霉孩子,也不知道跟孙姑娘处了多久,好在老娘精明,给他硬逼了出来,否则猴年马月才能看到未来媳妇呀。
未来媳妇第一次上门,大宝妈摆出姿态,把他们家最大一间房间腾出来给大宝和孙嘉住,又重新换了床单、被褥。她和老头子心满意足地窝在儿子那不到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睡觉睡到半夜,她就乐醒了,老头子兀自鼾声如雷。大宝妈起来上厕所,见大房间灯还亮着,房门虚掩,心里一动,计上心来。
她悄悄走到房门口,把房门推开半条缝,心里有做贼的紧张。可是又往细里想,儿子是老娘生的,从小一泡屎一泡尿地带大,啥地方没见过,我是他妈,瞅瞅就瞅瞅,媳妇睡的是我儿子,我怕啥。
她这么一番自我安慰,胆子就大起来,透过房门缝隙,就看到孙嘉在那儿脱衣服,把外套毛衣什么的,一一脱下来,就剩下一身贴身内衣,然后钻进了被窝,抱住她儿子韦大宝。大宝妈松了口气,心想这姑娘铁定是儿媳妇无疑了,都这样了,还能有假?她心里嘲笑自己搞婚介搞多了,见个姑娘就担心是个托儿。以前她没少干出租女友男友的事儿,年轻人那一套一套的,让她直感叹世风日下,爹娘能这么骗,也不怕坏了天理。
孙嘉钻进被窝,顺手把壁灯给灭了,走廊里陷入黑暗,大宝妈心里却亮堂堂的,十分高兴,回房睡觉去了。
孙嘉听大宝妈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深处,才松了口气,她试着推推韦大宝,人家睡得跟死猪似的,一动不动。她本能地朝后挪了挪,用意念在床上画出一道界限,一旦韦大宝做出越轨举动,她立马出言警告,警告不成,翻脸走人。
想起刚才大宝妈的偷窥举动,她还直冒冷汗。刚才如果和衣睡觉被大宝妈发现了,这一天的努力就白费了,2000块钱对她一个小服务员来说,那是大半个月的工资,都装口袋里了,哪能让它白白飞掉。
孙嘉刚才穿外套半坐在床上,连灯也不敢关。她对韦大宝不了解,即使了解,大半夜身边躺这么个大男人,她也不敢放心。她孙嘉长得是花容月貌,身材凹凸有致,那啥魔鬼身材,说的就是她这样儿的。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大白天她只要穿得稍微露一点儿,酒吧里那些男人一个个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来,大款、公子哥儿可没少往她身上蹭,都被她巧妙地拒绝了。
孙嘉虽说是小县城出来的姑娘,没学历也没文化,可她有骨气有原则,该赚的钱她一分不少地赚,不干净的钱,百万千万摆她面前,她看也懒得看一眼。出卖身体来换钱,孙嘉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那坎儿金贵,用她奶奶的话说,姑娘家最值钱的东西也就这个节操了,没了这个,给你千金万金,你也是个下贱胚子,成不了上等人。
家里最疼她的人就是奶奶,孙嘉从小父母离异,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奶奶守寡把她爸爸带大,爸妈离婚,奶奶又把她抚养成人,在她心里,她见过的女性里面,最光辉伟大的就属奶奶。她的坚强、她的学识、她的气质,在小孙嘉眼里,都是熠熠生辉的光环,是听过一遍就能反复回味的神曲。奶奶的原则也是她心里的教条,正因为这些,才让她在这座浮华奢靡的城市里一直没有迷失自己。
奶奶在旧社会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世代住苏州,那会儿他们家的产业占了几条大街,奶奶打小住洋楼,光是伺候的用人都有几十号呢。奶奶读过洋学堂,还去英国留过学,她家现在还留有她奶奶站在英格兰古堡上写下的自由诗,温婉柔美,有戴望舒的韵味,读起来那叫一个醉人。奶奶情路坎坷,先是嫁给一个国民党将军,国民党败逃台湾后,把她一个人留在大陆。解放后奶奶逃到北方农村,嫁给当地一个三代贫农。“文革”中贫农为了保护奶奶,被人活活打死。奶奶守寡把儿子带大,又把孙女养育成人。
在孙嘉眼里,奶奶的一辈子,就跟演电视剧似的,有柔美春光,也惨烈动人,处处都是故事,段段皆是悲情,让人迷醉。
孙嘉和衣坐在床头,又想起奶奶的模样,心里暖暖的,琢磨着过年回老家,得给老人家带点儿什么礼物。奶奶八十多岁的人了,还特别挑,一般礼物都入不了她的眼。这是豪门出身惯出来的毛病,别人可能受不了,可孙嘉觉得特别好,用个文绉绉点儿的词儿,那叫贵气。有了那份气儿,就算你落难要饭街头,那眼神跟人家一对,就是不一样,那些暴发户是没法子比的。
她想着想着,就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孙嘉何等聪明,她心里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一件件把衣服脱下来,脱给韦大宝他妈看,看她是不是个托儿。
大宝妈侦察回去,孙嘉缩进被窝睡了,这么一天折腾下来,她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全身乏力,就这么睡了过去,也忘了身边还躺着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孙嘉是被大宝妈的敲门声惊醒的,她睁开惺忪睡眼,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她心里一震,人全醒了,就发现自己乖得跟个小猫似的被韦大宝搂在怀里。两人小衣短裤,几乎是赤裸相对,她脸上全红了,韦大宝还兀自在那儿打着呼噜。
孙嘉一贯聪明冷静,现在也乱了阵脚,她推开韦大宝,缩进自己被窝把全身检查一遍,没发现被侵犯的痕迹。可是,她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没被韦大宝怎么着,毕竟昨晚她也喝了不少酒,有些迷糊。
正在她无尽忧愁之际,韦大宝大叫一声,裹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孙嘉怒道:“你干吗?”
韦大宝眼睛一睁开,就看到孙嘉几乎是裸着身体躺在他身边,三魂六魄顿时吓掉一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跟女人面对面呢,全身血液直往大脑上冲,现在这种局面,就算你给他一本《三十六计》,他也不知该从何用起。
孙嘉慌忙用被子盖住身体,瞪大宝一眼:“背过去——快背过去——”
韦大宝慌乱地答着,扭过头,把被子盖在头上。孙嘉穿好衣服,看到韦大宝这个样子,扑哧笑了,把衣架上的衣服递给他。
韦大宝试探着问孙嘉:“昨晚——昨晚我们——”
孙嘉冷冷地看着他,这时外面响起大宝妈敲门的声音:“吃饭了——都9点多了——这俩孩子——”
韦大宝答应一声,急忙开门钻进卫生间,跟做贼似的。他反锁上门,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脖子上还有孙嘉的唇印,一时之间欲哭无泪。这下完了,他早看出来许仙对孙嘉有那么点儿意思,昨晚喝得大醉,可能做了他最不该做的事情。他现在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俩洗漱完毕,大宝妈早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大宝他爸头一回这么晚还待在家里。阳台鸟笼里传来焦躁的鸟叫声,大宝爸怒道:“今儿个是我儿子的好日子,哪儿轮到你什么事儿啊,再叫把你扔出去……”
吃饭过程中,大宝妈比昨天更热情,不停地给孙嘉夹菜,看着准儿媳妇乐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大宝爸说:“小孙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儿子取名大宝吗?”
孙嘉咯咯笑道:“叔叔,难道您想让大宝学韦小宝,做个花花公子,娶上七个老婆?”
大宝妈拍了大宝爸一把,骂道:“死老头子,当孩子们面也没个正形。”她又对孙嘉说:“自打我认识你叔叔起,他就是个武侠小说迷,整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大宝生的时候他给取了这一名儿,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家大宝已经‘’长这么大了。”大宝妈笑呵呵地比画着。
大宝爸说:“我给他取名儿叫大宝,是想比韦小宝更有能耐,韦小宝在娶媳妇的事儿上不让人操心,那会儿你叔叔我也是个娶媳妇困难户,还是领导给解决的问题。生大宝的时候呀,我就想以后我儿子不能跟我一样啊,他要跟他老祖宗韦小宝似的,在大宝爸说:“小孙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儿子取名大宝吗,韦大这方面不让人操心。没想到这小子没沾名字的光,娶媳妇比他爸爸还困难,挑来拣去的,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
大宝妈就不乐意了,用筷子戳大宝爸说:“哎哎哎,怎么说话的你,你准儿媳妇不是坐你边儿上吗,光棍什么啊光棍。你儿子可就比你强,你那会儿娶媳妇还要靠领导做媒,咱儿子找小孙姑娘可全凭自己本事。”
大宝爸连连点头:“是是是——”
早餐吃到一半,大宝妈去房间里捣腾半天,拿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塑料袋出来。大宝随口说:“妈,你拿塑料袋出来干吗呀,我们还没吃完呢,你就赶着收拾垃圾了?”
大宝妈瞪了他一眼:“去,什么收拾垃圾,这是给小孙的见面礼。”孙嘉“啊”了一声,不解地看着韦大宝和他妈。韦大宝也迷茫了,他有点儿迷糊,带女朋友回家,怎么还有这么一出呀。
大宝妈从黑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里面又是一张油皮纸,剥开油皮纸,里面裹着旧报纸。大宝妈一层又一层剥开报纸,韦大宝仔细数了一下,那报纸一共包了七层,剥开最后一层,里面是一摞厚厚的百元钞票。
大宝妈把钱装到信封里递给孙嘉,孙嘉吓了一跳,站起来说:“阿姨,这钱我不能要。”
大宝妈把脸一黑,装出生气的样子:“听阿姨的,把钱收着,这是见面礼,我们这儿的人都好个面子,新媳妇上门就要有这东西。”
孙嘉尴尬地说:“阿姨,我们还没结婚呢,是女朋友。”
大宝妈笑着说:“现在是女朋友,以后就是儿媳妇了,时间问题嘛。你阿姨就是干婚介的,看人眼里有数,你跟我们家大宝有夫妻相,阿姨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好,我觉得我们老韦家儿媳妇就是你了,你拿着。”
孙嘉急了,把钱推回去:“阿姨,我真不能要,我跟大宝来看看您是应该的,您再这样我下次可不敢来了啊。”
大宝妈冲大宝使眼色,说:“快让小孙接着,你这倒霉孩子。”
孙嘉硬是不要,双方在桌子上推来推去,韦大宝看着这么一大摞钱,又看着桌子边沿上一张又一张报纸,心里一阵酸涩。他心里有愧,觉得特别对不起爸妈,这些钱可都是他们辛苦攒下的啊。
大宝妈说:“小孙,你再推辞阿姨要生气了啊。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准媳妇不接公婆这钱啊,就是看不起公婆,这可是个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