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恨 一

（一）

“听说了吗，皇上将前朝的右丞相管奕全家都杀了。”“哪呀，留了一个。”“是吗。”“就管丞相他女儿，碧玉年华，长得可水灵了。”“是啊，皇上都不舍得杀她，还要将她召入宫，当个贵妃呢。”“贵妃啊，要是他们家还在，就靠这个位分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这年头，风水轮流转啊。”

吃完饭出来消食的人感叹完就回了家，管迟慢慢地在街上走着，跟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

“小姐，这皇上弑兄夺位，定不是什么好人，此刻将您召进宫，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丫头的声音好像一口咬下的脆黄瓜，轻快又好听。

“是啊。”管迟看看阴沉的天，道：“以后我们也要多多扶持才是，宫中不似当年了。要下雨了，得赶紧回宫。”

“小姐好歹也是贵妃，怎么连马车都没有。”

管迟苦笑道：“我们家都这步田地了，估计贵妃只是个头衔，还能指望真的有贵妃的权利吗？”

“小姐，那您恨他吗？”

“当然！”她抬起头，看着远处偌大的宫殿，那个杀了他全家的人，此刻正在里面，或批阅公文，或处理事物，甚至，还在谋划着怎么杀人。

“爹、娘、姐姐、哥哥、忆儿，都是他杀的，你觉得我不恨他吗？”

“就算拼上我的命，我也会让他付出代价。”这句话她说得云淡风轻，小丫头却不敢多嘴了，忙道：“小姐，皇宫就在前头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说罢便拖着管迟加快了步伐。

（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管相之女管迟洁身自修，克佐精诚，持躬淑慎，被封为贵妃，钦此。”传旨公公拖声拖气地道。

“小姐，快谢谢皇上啊。”丫头提醒她。

她不情愿地开了口，嗓音平平板板，生硬地道：“谢主隆恩。”

“小姐啊，不是老奴说您，您这样又是何必呢，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您啊，也早晚是皇上的。”

“谢谢公公提点，本宫会铭记在心的。”管迟特意加重了本宫二字。

公公皱了皱眉，轻轻道：“那贵妃娘娘可别忘了，您父亲是怎么死的。”

管迟一怔，随后冷笑一声，道：“本宫自然是记得的，不过公公的嘴在本宫面前要严一点，不然我父亲的下场就是您的下场。”

公公神色有些慌乱，匆忙走了。管迟唤道：“丫头。”

丫头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只叫她丫头。丫头应了一声，道：“小姐有事吗？”

“丫头，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及笄了吧。”丫头的头发胡乱散着，实在不像是及笄的模样。管迟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发簪，将丫头的头发盘了起来。

“小姐……”丫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他们都说我们俩很像，果然如此。”管迟在丫头旁边蹲了下来，“丫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三）

“为什么？”丫头睁大眼睛。

“以后丫头要是成亲了，可不能丫头丫头地叫了。”

“小姐这是……不要我了吗？”

“丫头，刚才那个公公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一个低位的人对一个高位的人言出不逊，照理说，应该怎么样。”

“……该罚？”

“没错。”管迟看着镜中的两人，“可我罚不了他，我们没有这个权利。当今皇上杀了自己贵妃的父亲，傻子都知道这个贵妃是没有实权的。丫头，你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一直待你如亲妹妹，在家中你也是半个主子，我不舍得你再跟着我受苦了。你还小，丫头，答应我，找个疼你好男人，好好过日子，行吗？”管迟红了眼眶，丫头的眼泪却早已流了下来。

两人相对流泪，默默地将这深宫里的苦往肚子里咽。

良久，丫头道：“丫头不要名字，如果小姐给丫头取名字丫头就要离开小姐，丫头宁愿没有名字。”

“丫头。”她哽咽着道，“宫中生活不比府中，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吗。”

“真的，丫头永远不会离开小姐的。”

“朕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朕的皇宫是地狱。”

“皇上说笑了。”管迟站了起来，语气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