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枪口在离十之芥樱刘海的两厘米处对着,那里正中头顶,举枪的是跟她睁眼真正看到的第一个男人,琴酒。
他还是如同初次见面那样把自己裹在黑色风衣里与外界隔绝,戴着普通人没什么事绝对不会经手的黑礼帽,大衣里的紫色高领内衬一如以往。
两人的分别才隔了一天。
她咬紧唇瓣,受了凉意的淡粉唇瓣被咬得失色,眼眸微动,心里那种熟悉的感觉来了,沉寂的空气被她的话语拉动。
“你的衣服不会还是上次那身吧?洗了吗?”
伏特加不满的视线穿透墨镜,像X光一样扫视着她:“大哥不是那种不爱卫生的人,回答刚才的问题。”
琴酒磨砂质的声音从礼帽和高领下幽幽传来:“伏特加,闭嘴,和警视厅的条子联系还挺密切,让我猜猜,你会不会是警视厅的潜在老鼠?”
“潜在”二字说明了她出世时间短,在组织操作下,警视厅不可能那么快得知她的真实身份,不可能会要求一个平民去做这种卧底工作,一个不好三方都得遭罪,而且这完全违背了警察守则,那就只有她自己愿意当这个将来会反水的老鼠。
“警视厅?我交友范围广也不能证明我就是老鼠吧,我临时离开有原因的,就是...”她望向琴酒的眸光夹杂着几分复杂,“上次那样子,你见过的,我这是为了不影响任务才放弃,那种状态我可不敢保证现场还能留一个活口。”
她的回答没有得到回应,只有雨声连续不断的抨击声。
“大哥...”伏特加望着大哥,求问结果。
十之芥樱转换视线,对着门口的收纳桶小声嘟喃:“那个条子看我弱小怕我出事,日本条子一向事多,你们体会得应该比我深。”
伯莱塔被收放入风衣里,但刀俎般的审视还没结束,琴酒露出那双孤狼绿瞳,道:“哦?希望下次不会是我亲手把你送上实验台。”
“琴酒?就这样算了?”在沙发沉寂的美艳妇人抬起好看的狐狸眼。
就是被抛下独自工作的领导妈妈。
虽然十之芥丽梳洗过,干净整洁的外貌外还绕着刚从枪场走出的气息,手臂缠绕着绷带。
“托卡伊,你手上有几个关于火拼与交易的任务从现在起是她的。”琴酒留下了结果后径直出了门,黑色的伞在后门的黑色保时捷356A处消失。
组织成员托卡伊最讨厌的就是与子弹和炮火沾染的任务,所以她才选择了进入情报组,今天的扫尾工作(×)有些出乎意外,这也导致了这位搜集情报的好手现在怨念冲天。
“对不起,托卡伊大人。”十之芥樱老实顺从地低头道。
十之芥丽对于琴酒给的结果并不满意,但猜想一下眼前女孩的入职情况,以及boss之前好像给琴酒下了什么秘密任务,她忍了。
“下次可不要再出什么情况。”
十之芥丽冷静地开了电视,调到一部电影,自我封闭。
十之芥樱耷拉着脑袋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失落的表情瞬间消失。
她临时缺席确实对任务影响大,但琴酒的审判结果不重,只是多几个任务,而且从领导妈妈的表现来看,这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里面对她藏着什么秘密呢?
她端坐于床上,床上是她明天上学的用具。
第二天,一只麻雀掠过蓝空,留下一闪而过的身影,穿着西装校服的是十之芥樱,她仿佛忘了自己穿的是裙子,灵活地跃过一个又一个建筑,在米花町最高处的钟楼顶端立住,俯视着整个米花町,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帝丹高中。
轻巧落地后,拎着书包的她若无其事地踏入校门,报到完毕后跟着班委直接去了自己的班级。
自我介绍完毕,一天的课程正式开始,对于国文,古文,历史等等文字泛滥的科目,十之芥樱抱头痛哭。
她提议让她先去小学。
听了一上午的天书,从教室里出来的她目光呆滞,一道白色的魂魄从口中飘出。
午时阳光落过树叶间隙,挥下斑驳的光影,没有带便当的卷发女孩靠在树下,任由风与影搂住她整个人,十之芥樱不适地拉扯着西装裙子边沿,才遮到大腿根部贴着皮肤的裙沿无法切实保护里面的春光。
她来高中真的是一个好决定吗?
一连几天日子风平浪静。
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算朋友的是后桌的马尾小姐姐。
马尾小姐姐名为上野风铃,是一个亲和力极高的女孩,黑棕色的杏眼里闪烁着善意的柔光,名字里的风铃花如她的温情善和,对于“新同学”的疑问都答得条理清晰。
“呐,十之芥桑,”上野风铃向着角落里的栗色长卷发少女落下一眸,“那边的藤原景和子同学脾气不太好,你可以多多担待一下哦。”说着还很应景地双手合十,露出了娇俏情态。
十之芥樱不免去注意自己与对方的相同属性,卷发,而这一瞥却正好与名为藤原景和子的栗色长卷发少女对上了视线。
两人的关系虽然谈不上闺蜜,但上野风铃的出现填补了十之芥樱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听着她对学校附近的店铺的推荐、年级里面的一些小八卦,两人的感情升温得很快。
快一个星期了,十之芥樱在班里依旧是个透明人,别人不来找她她也不会去麻烦别人,这也导致了她连班里人都没认熟。不过她有上野风铃陪着就好了,朋友求精不求多。
按这几天的观察来看,班里同学小团体几乎固定了,不过表面上都其乐融融的、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只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孩子绑着马尾,长相与上野风铃有七分相似,她不爱与班里人说话,但对于班级事物又很积极用心,奇怪的是平日里总躲着大家,而且她不带便当,每日都是去学校的便利店里买便当,午休时间比谁走的都快。
十之芥樱属于每天踩点到校的那批人,所以她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唯一的不寻常在于每次她同情心发作想要与人家搭话时,上野风铃总会先一步用各种话题岔开。
直到有那么一天。
夕阳西下,上野风铃拉住了将要离开的卷发女孩,在一片黄澄澄的光辉中牵着她往熟悉的地方去。
“十之芥桑,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每次都拦着你去接触那个女孩,我带你去看看原因,”走在前边的上野风铃看不到脸,只有她后脑勺的马尾一晃一晃,“……那个孩子是我的妹妹上野小百合。”
上野风铃的步子慢了下来,在杂物间前停住,带动她的手,风铃花的笑容出现了,只是看起来一点都不明媚。
“里面就是原因,别告诉她们是我带你来的。”
这一句刻意强调的话语使疑云密布于十之芥樱的心头,上野风铃早早躲起来了。
杂物间的门开了,使里面的人变成了黄澄澄的物体,除了被映射的影子。
她对于地上趴着如同死狗一般的女孩子觉得有点眼熟但不认识,但能认得出高高在上的公主,藤原景和子。
藤原景和子父母基因还不错,把她生得娇俏艳丽,只要见过她的人都能赞叹一番,这个天鹅女孩的双眸有着星光流过时的灿烂美景,唇里含了一朵芬香鲜艳的花,是一支光采靓丽的红色玫瑰。
可惜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十之芥樱细细地用目光在心里为她画上一个感叹号。
因为她的根已经开始烂了。
“你们在做什么?”
杂物间里的气氛由平静的疑问句打破。
藤原景和子把脸颊旁的发丝别在耳后,同时打量着半光半影的卷发女孩,抱着双臂,说道:“新同学啊,谁带你来的?”
“你甭管谁带我来的,反正我现在就是来了。”
躲在门外的上野风铃听到这话,暗叫不好。
藤原景和子“哼”了一声道:“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念你新来也不为难你,柚子,把那桶水拎过来。”
一个其貌不扬的娇小少女双手拎着塑胶桶,里面是脏污水,上面还飘着一些碎纸。
“你把这桶水一半倒在她身上,一半让她喝掉,你就可以从这门完好无损地出去,不然,”藤原景和子压低了声音,“我们就把这手段放你身上,还会拍照哦。”
“哇哦,听到你们要把这水倒她身上时,我还以为手段很低级,听到还要喝下去,就觉得虽然低级但还是很有创意的。”十之芥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然而说出的这句话没有一点笑意。
藤原景和子对于这反应有些反应不过来,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后,平静地看着黑色卷发女孩,意思简单,要干快干。
一条黑影掠过她面前,藤原景和子不由后退,呼吸急促,然后,头上冰凉凉,从头发丝滴下的污水滑到了她娇嫩的脸上,干净整洁的校服被湿出大片,那股臭味刺激着她的嗅觉和神经。
“啊——”
怒吼的是玫瑰小公主,她已经放弃了礼仪,美丽的五官愤怒扭曲,瞪圆的眼珠子,她明显很想上来抓花罪魁祸首的脸,但第一时间冲出了杂物间,直接忽略了躲在阴影处的上野风铃。
其他人面面相觑,发现塑胶桶里还有半桶脏水,惊恐地注视着拎桶随时要冲过来的十之芥樱。
“她才一个人!”
一个人这样喊,就给了其他人勇气,她们一窝蜂地冲过来。
“喂,别踩到地上的人。”
对于还在青春期的女孩们,十之芥樱自然不会把对敌人的手段用在她们身上,给一个教训就可以了。
没有接受过正当训练的女孩们用的是民间用烂了的方法,扑上来就是抓头发。
十之芥樱一个下腰,躲过那两只手,视线正对着离她最近的女孩那以扑地为代价的泰山压顶,并起二者戳住这个女孩的肚子。
女孩脸一皱,肚子上的痛楚使她动作幅度缩小,一只手想要去护住肚子,而这只手被抓住了,紧接着她的身体被强行扭过来,重重甩了出去,正好挡住了跟在后面一起扑的两个女孩。
这一甩,被甩的女孩自然而然露出胖次,她捂住自己肚子被戳的地方,咬住下唇。
另外两个女孩一人拿着铁棍,一人提着烂木凳子无畏地冲锋。
白玉般的手抓住了铁棍,贴近,十之芥樱就掌控了主动权,女孩颤动惊慌的眼瞳换来的是她的冷笑,她没有抢过来,反倒握住了这个女孩的手,朝着提木凳的女孩狠狠劈下去,正对着女孩的头。
“不!不!不要——”
地上的三个女孩瑟瑟发抖地抱成一团,互相埋头,不敢去看血腥的一幕。
藤原景和子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三个跟班抱团在地,新同学握着的铁棍实际上是跟班的武器,跟班半边身子无力地垂下,还得靠着新同学才不会完全倒下,烂木凳被劈成两半,木屑落在最后一个跟班的裙子,两颗亮晶晶的珠子从这个被吓坏的小可怜脸上落下,看到门外的藤原景和子,她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
“啧,不够野啊,现在算是我在欺负你们吗?”十之芥樱放开了铁棍,让跟班能顺利倒地,她扭了扭手腕,语气轻淡。
她走近倒在地上如同死狗一样的女孩,蹲了下来,把进气少出气多的女孩放到自己背上,朝着藤原景和子走来。
“请让一下,你挡在门口了。”
藤原景和子呆呆地侧开了身子。
直到十之芥樱在墙角转弯,那道狠毒的目光才消失。
上野风铃趁着藤原景和子进去拉跟班,她才从阴影里出来跟上十之芥樱。
离死门关很近的女孩湿淋淋的手臂湿了蓝色西装,留下一片深蓝暗花,上野小百合费力地睁开黑棕色的湿润眼眸,掺杂了污水脏水的刘海与鬓发黏糊糊得令她生理性难受,恶臭气味令她联想到了每隔几天都需要清理的垃圾。
身体的轻微晃动,她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别人背上,也许是默默与脏污拖把和恶臭垃圾抗争时用尽了力气,她现在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真的就是一条死狗呗,运气好了点,没有更早地去到三途川。
耳朵里听到的有玫瑰小公主愤怒的叫喊声,有跟班的哭声,还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的嚣张发言。
她一路上感受着身下冰冷的体温,冰凉感意外地让上野小百合头脑清醒不少,随时都要闭上的眼睛顽强地挺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黑色卷发和洁白脖颈。
那个好心人,不,应该说是她的代替者,好像在打电话。
小百合心头拧着纠结,咬住嘴里的软肉。
这个笨蛋一定会成为“贱、民”!她那样说话下场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去!
呼啸的救护车来了,直往米花中央医院驶去。
看着夕阳下消失在路口的救护车,十之芥樱慢悠悠踱步,在手机给上野风铃发了一则mail后,朝着小洋房的方向走去。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视,抱着薯片追起了最近大火的电视剧《少女恋语奇异录》。
女主角是出道不久,人气高沸的少女偶像冲野洋子,这部剧,除了男主长得不尽人意之外,剧情音乐都很适合酸酸甜甜的恋爱。
女主的清纯可爱和坚韧不拔与平平无奇男主的自甘堕落,就像拿着两瓶完全不一样的化学试剂,令人期待二人碰撞时的反应。
“哦哦!雨天热吻很可以哦!洋子的表情太赞了!羞涩纯情得恰到好处!”沙发上的十之芥樱早就扔开了空的薯片包装袋,不停拍打着腹部的抱枕,双眼狂热。
一会又瘪下嘴:“这个男主不行啊!这么好的女孩你还敢给我脚踏五只船,信不信我让你提前知道死亡的味道!”
就在此时,手机的铃声很不懂得看气氛地响了。
女孩不满地翻到手机,上面一封是不知名人物发来的,还有一封是领导妈妈的。
不知名人物的mail一打开,是一段优美小作文,上野风铃对她的感激之情快要溢出屏幕。
领导妈妈的mail简洁明了,时间、地点、人物、目标。
拿着领导妈妈提前给她预支的工资,她坐在东京飞往北海道的航班上。
对任务的思索让她无心于飞机上的景色,更不要说加上之前的等待时间已经浪费了一个小时,墨镜下的女孩抬手,看着手腕上的表。
晚上七点到达机场,八点才登上航班,到达函馆已经是九点了,交易时间是晚上十点半,是那个地方最混乱的时候。
夜风飒飒,靠着天桥的栏杆,十之芥樱凝视车水马龙,那是函馆的繁华之一。
有无数人擦着她的后背过去,嘈杂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来,男人的汗水淋漓,女人的脂粉香气,情侣的酥甜清爽,在这个即将由夏季转入秋季的夜晚挥发,骚动着人类心里名为感情的线。
人流,车流,潮流,构成了被称为世界三大夜景之一的函馆夜景。
与东京夜景不一样,函馆的夜景要加年轻有活力一点,函馆的酒精成分还不够东京的浓,她有着少年的朝气和少女的浪漫。
耳里的蓝牙耳机经过“嗞嗞”电流声后,响起一道清润声音,“我来天桥接你了。”
十之芥樱转头往流动的人海里眺望,几乎不用多想,就已经肯定了让她等待的人。
函馆的夜景在蒙沉的湖水中放映,她很漂亮,可她是灰色的,但我眼里有一份金色的灿烂,那个站着我等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