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火车的时候是个清晨。
凛冬将尽，阳光从淡淡的雾气中折射出光辉。潇湘到底是南方，雀鸟在枝头嘲哳婉转，空气也格外清鲜，好像有一种独属于南方的香甜。
出了车站，登上大巴。
下了大巴，又转出租。
一路上倒倒转转了近四五个小时，才终于来到韩家的地界。
大抵江湖之人皆有这种尚古的情怀，喜欢择一些古色古色的偏僻宅院，作为门派的居所吧。
潇湘韩家也是一样。
背倚青山，院后是郁郁葱葱的竹林，直延上半山。旁侧还有湖光山色，哪怕是冬天，也有水鸟斜飞于薄冰枯草之上。
此时此刻，我正立于韩家府邸门前。
木质的大门有些破旧，但透过木纹雕刻，仍可见其昔日华贵。
“好看吗？”韩清歌问。
“嗯。”
“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他半开玩笑嘱咐道。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我笑着没答话。
韩清歌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霎时，我被眼前的景色惊住。
园子内部仿了苏式园林的风格，修建得相当精致。有小桥流水、山石鸟鸣，有香径古楼、雕花影壁，还有鸱吻伏在翻飞檐头，龙凤雕在梁栋之上。
时值严冬，院子里没有什么花草，只有在墙侧安置的花架上有着些许绿意。
清风抚弄着檐角的风铃，在花架那些按捺着欲要蔓发的新枝上缭绕，阳光在院角墙根的大理石桌凳上铺洒，明快而透彻。
清脆的晨风，清脆的铃音，举步踏在院内的石板砖上，就连脚步声都是清脆的。有着别样的音韵。
“哥哥！你回来了？！”不见人影，先听得一道稚嫩的童音从木窗里飞出来，接着飞跑出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团子。
小姑娘一路跌跌撞撞，在院子中心站住脚，清澈的眸子四处张望，写满了期待。
“落落，想哥哥了吗？”韩清歌走近蹲身迎在小姑娘身前。
小姑娘闻声，立马眉开眼笑，朝韩清歌狂奔过去，甜甜应到:“想了！想死了！”
“那给哥哥亲亲好不好？”韩清歌把小姑娘揽在怀里。
“好！“小姑娘抬头就贴上去。
韩清歌宠溺一笑，抱着小姑娘起身:“来，落落，叫姐姐。”
小姑娘疑感地望了望前方。
这时我才注意到，小姑娘的眼睛里，没有光。
她又转回头，凑到哥哥耳边小声问道：“这次哥哥带了姐姐回来？”转而忽然兴奋，尖叫到:“啊！我是不是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韩清歌略显尴尬，冲我抱歉一笑，教训小姑娘：“那不是小弟弟小妹妹，哥哥的孩子要叫你姑姑的。再说，姐姐是哥哥的朋友，也是哥哥的老师呢！别乱说啊！来，叫姐姐！”
小姑娘有些羞涩。
“我叫龙婉，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先开口介绍道。
“姐姐好，”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我叫韩清落，小名落落。”
在小姑娘得知，自己不会有小侄子、小侄女一类的小玩伴出现之后，她显得有点儿失落。
“落落你好。”我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友好一点儿。
“落落，你先进屋玩儿好不好？哥哥还要带姐姐去转转。”韩清歌柔声询问着小站娘。
小姑娘乖乖“嗯”了声，被哥哥抱回了屋。
韩清歌出来，领我继续参观韩家的大院儿。
“那个是我亲妹妹，今年六岁半……”
“她的眼睛……” 似乎是觉得有些冒犯，我没再问下去。
韩清歌哑然，半晌才笑笑:“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几个月大的时候，突然就发了场高烧。当时找了医生，虽然烧退了，但眼睛烧坏了。她都这么大了，因为眼睛的原因，还是不能去上学……”
“难道就治不好了吗？”
“我当初下定决心学医，就是为了她。我想让她看看自己，看看家人，看看她生活的地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什么管用的法子也没找到。”韩清歌情绪有些低落。
“我帮你一起。”我安慰他。
“谢谢你，龙婉……不过，就算她一辈子看不见，我也愿意陪在她身边，做她的眼睛。”韩清歌苦笑道。
“会有办法的……”
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我不觉想起了李伯，直到他走，我还是没能找到治病的药。
那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这一次，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韩清歌也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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