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我想,大概是了。
站在唐门的庭院里,周身的一切似曾相识。
暖风徐徐,卷起溪涧雪融后的氤氲雾气,为柔柳缀上一簪烟云。杜鹃驻足枝头,吟哦着浅诗。落花飞絮,新叶浓云,自然在春的光辉里焕发出盎然生机。
我看见两个身影,在开满蔷薇的山墙外渐渐清晰——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小姑娘拉着老人的手,在前面一蹦一跳,欢喜得不知有多么忘乎所以。老人的步子很轻,在后面静静跟着,满脸笑意。
来到院门口,小姑娘停步朝里探头望去,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转啊转,却平添了几分羞涩。
“妖怪,哪里跑!吃俺老孙一棒!”一个男孩从旁侧蹦出来,挥舞着棍子,“嘭”地一声劈在两人面前。
女孩吓了一跳,朝老人身后藏去,却又好奇地露出半个小脑袋。
男孩哈哈一笑,抡起木棒扛在肩上,洋洋得意地招呼到:“喂,这里是唐门!你们从哪里来?”他继而将左手遮在额上作瞭望状,大叫到,“可是从东土大唐来,要到那西天取经去!”
女孩不怕了,从老人身后站出来,仰脸望着眼前的“孙悟空”,不由捂着嘴偷笑。
“唐易,休得无礼,还不快快问好!”从我身后的那个偏门里,走出几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最前面那个一袭青衫,满头白发飘飘欲仙。
他们打我的身旁走过,却没有谁注意到我。
“师,师父……您怎么来了?”被唤作唐易的男孩忙是立正站好,朝老人家行了个抱拳礼。
“行了行了,你快去备茶,莫要耽搁!这是北屿来的贵客!”
男孩垂眉,却又抬头冲女孩咧嘴一笑,嘴里叫喊着:“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一溜烟跑开了。
看到这儿,我不禁悲从中来,感到有什么咸苦的液体从我的嘴边滑过。
那女孩,是五岁时的我啊!
那一天,是我与唐易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十一。
唐门素来以用毒著称。鉴于此,他们有着极为严苛的家规,虽然身处江湖,却常独步尘外,特立独行是他们的特点。
但真正使唐门处于一种不落境地的,还是前任唐门家主的一句话:“若是有谁能破了他唐门的毒,唐门便奉上一粒可解万毒的冰莲丹,以示敬意。”
多少年来,以身试毒者,无一幸免。
八方门派皆闻得唐门的威力,不敢轻举妄动。
那一次,师父就是带我去“试毒”的。
这事儿说来危险,可放到我身上,就不一样了。喝杯毒酒、吃粒毒丸,与我而言,不过就是像喝酒吃糖一样,最多就是大醉一场,没什么危险。
唐门家主倒也豪爽,置了毒酒便让我尝。唐门那小子,却在我耳边反复提醒:“上了贼船可不带反悔的了!你考虑清楚!”
三杯下肚,我除过有点儿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唐门家主,那个一向颇为从容的白发老人,当即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命人一连又上了两壶。
最后的我,到底是喝的稀醉,小脸通红。也不知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唐易当着师父们的面,大放豪言:“这个妹妹好厉害,以后就归我啦!我以后要娶了这妹妹!”
真不知究竟是我醉了,还是他醉了。
再后来,这事儿被龙渊听到。如此戏言,他却做了真。
画面一转,又到了那个斜阳渐矮的黄昏。
锦粼泛着微波,暮霭缭绕清舸。
“我”躲在唐门的院外,忧心忡忡。龙渊已经冲进去,举着拳头要寻唐易理论。
还没动手呢,唐易手一扬,一阵鹤红色的粉末飘飞开来。
龙渊被呛得猛咳几声,狠狠打了个喷嚏,蹲在地上大哭:“阿秋!你小子耍赖!咳咳,说好了比拳头,你用毒!阿秋!”
唐门家主闻声大怒,拽着唐易的领子便训斥:“你小子不老实,用的什么毒,快把解药拿出来!”
唐易欲哭无泪:“师父……我,我用的辣椒面啊!”
门后的那个“我”闻言,“噗嗤”一声笑开了。唐易挠挠头,一转身看见我,也嘿嘿乐开了。
回去的路上,龙渊哭得脸上脏兮兮的,像个花猫。我嘲笑他,他嘟嘟嘴,却也不说话。迎着落日走了段山路,他忽然拉住我的手。
“你,只属于我,谁抢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