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好一会儿,林柳霖最终还是把红包收下了,两人与顾外婆道别,重新回到车上。
到青州还有一半的路程,不过后面的路全是高速路,车速比前一半路程要快,上车没多久,便到达了市里。
来青州的这两天住在林柳霖家,据某个人所说,这间房子很久没有人住了,当初家里为了他能上市里好的初中,匆匆买下一套学区房,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久而久之,他爸妈就把钥匙放在了他手上。
顾允没什么意见,毕竟有地方住总比花钱住酒店来的划算。
小区装修不旧,地理位置很不错,处于市中心,附近还有一片繁华的商业区,往前走三四百米,就能看到青州市第一初级中学。
经过学校,尽管早已放寒假,但依然有一些学生在学校的草坪上追逐踢球。
寒风凛冽,少年们却像感受不到这股刺骨的寒意一般,足球在他们脚下轻盈的跳动,他们互相打闹,笑容灿烂。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身边的人,那人曾经也在这里上过学,但是与在青州一中不一样,初中时候的林柳霖,还是一个乖乖的学生。
这段她不曾知晓的过去,还没有形成一层保护自己金属外壳的林柳霖,是什么样的呢?
“你之前是在这里上学吗?”她抬头轻问。
林柳霖点点头:“嗯,怎么了?”
“那个……来之前你不是问过我要去青州市哪里玩吗,我想去你曾经去过的地方看看,行吗?”
身边的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惊喜地握住了她的手。
大一圈的掌心包裹着小一圈的掌心。
她听见林柳霖笑了,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欢快。
“好,那我们就去这些地方。”
·
两人把行李放好,又整理了一下许久无人清扫的房子。由于不常住人,家具购置的不多,打扫起来也方便,稍稍把积攒的灰尘擦干净,也就差不多了。
套房是典型的两室一厅,主卧几乎没人住过,林柳霖便让顾允住主卧,他住自己的房间里。
做完这些,两人在商业区简单解决午饭,便打算在中学附近走走。
青州市第一初级中学在同类初中里排名不算靠前,但总体的综合素质很不错,顾允在初中时就略有所耳闻。不过初中阶段的教学总归是划在义务教育范畴里面的,生源上不允许通过成绩招收学生,而是根据家庭住址距离学校远近而做划分,很多人为了让自己家的孩子读到好的学校,会不惜重金买下好学校周边的房子,好能争取到这么一个读书的名额。
教育资源的不均衡与学生之间的学习卷动,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林柳霖的父母还时常不在身边,会不会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早就已经埋下了他与父母隔阂的种子呢?
两人绕了一圈再次经过学校大门,林柳霖停了下来。
顾允抬头看他,有些疑惑,“怎么了?”
林柳霖从包里掏出一本看起来有些陈旧的毕业证,在顾允面前晃晃,“刚才打扫房间的时候从抽屉里发现了我初中的毕业证,你不是说想要进去看看嘛,我就给顺路带下来了。”
“保安能让你进去吗?”顾允瞥了一眼学校门口保安室,里面坐着的那位不苟言笑的大爷看着就一副很凶的样子。
林柳霖对她眨眨眼,“有毕业证,应该可以的,信我。”
说完便走过去,在大爷审视的目光下摊开手中的毕业证。
大爷看了看林柳霖,又看了眼他身后的顾允,许是感觉两人面容有学生容貌的青涩感,几秒后放行了。
中午出了太阳,比起寒冷的早上,冷风少了刺骨,多了点温柔。刚才在足球场上追逐笑颜的男生们早已离开了学校,午休时间的校园,静悄悄的,枯了的树落下的黄叶子铺满整片林荫大道,脚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顾允留心观察周边的环境,学校装修的挺新,也有岁月留下的旧楼,但不像她以前读的初中,不是这里破一块就是那边烂一块,她心想着自己要是能在这种地方读初中,不至于考不上她梦寐以求的市一中了。
两人无言而行走了好一阵,路过教学楼底下的光荣榜,她没多心往那儿瞟去,刚好这一眼好巧不巧便抓到了重点内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身边那人的名字。
“你看,那儿有你的名字。”
她兴奋的走过去,心中暗猜应该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展板,凑近看,果不出她所料。
“你当时和现在差别也太大了吧。”
光荣榜展出的是青州市第一初级中学往届的优秀毕业生,不单有个人介绍,还有一张半身照片。
林柳霖那张确实看上去不像他,初中时的他一头短黑发修剪得干净利落,比现在看上去要白的脸,没现在爱笑,加上眼睑下隐约泛起的乌青黑眼圈,看上去像是那种阴郁的书呆子,论谁看了都不可能把这张照片和现在他想到一起。
“我当时是挺乖的。”林柳霖点头,算是赞同了顾允的说法,而后他又想到什么,贱贱的笑道,“就跟你现在一样啊,是一个守纪律听老师话爱学习的好学生。”
犯贱的下场就是会得到顾允的一记眼刀,被内涵了的好学生在心中默默地把对某人的同情收了回去,并发誓下一次在看清那人的嘴脸时,绝对不要再产生任何同理心。
光荣榜上除了介绍优秀毕业生的中考成绩和毕业去向,还有在读期间在学校内的一些荣誉,顾允粗略的浏览了一遍,林柳霖拿到的竞赛奖项还挺多的。
初中英语竞赛一等奖、初中数学竞赛一等奖、物理竞赛一等奖……几行成绩荣誉的最后,一个班级风采绘画二等奖偏偏扎眼。
“你还会画画?”
不怪她惊讶,因为自她认识林柳霖以来,印象里真没见过林柳霖画画的样子。
“不算很会,但也勉强能看。”林柳霖解释,“当时学校举行艺术节,年级上说每班要给一幅风采绘画,我们班没人自愿做这个工,想着抽签,刚好抽到了我的学号,我去画而已。”
说到这个风采绘画,林柳霖往光荣榜的附近巡视了一番,像是寻找着什么。
顾允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壁上贴满了这个学年各班的风采画作,而林柳霖那一张久远的二等奖作品,发挥过展出的作用后,早就不知道被哪个老师撕下来,丢到不知名的角落去了,哪里还找得到它存在的痕迹。
他坐到树下的休闲椅上,叫顾允也跟着过来。在微风裹挟着寒意之中,他轻声。
“我妈是杂志主编,小时候我就想在那份杂志上刊登我的画,我妈在我很小的鼓励过我,让我不要放弃,等我画好了,她会帮我把画登出来的。”
“我爸妈在我初中的时候感情就有些不合了,我就想着我画点好看的画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同时也是转移我的注意力。那段时间我总是会很焦虑,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到坏情绪的漩涡中,我总是会强迫自己全身心投入到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上,或许画画就能让我暂时找回自己了。初三的第一个学期,我在画班级风采绘画的作品外还画了好多别的画,不过这些应该早就被我妈扔掉了吧。”
说到最后他毫不在意的笑笑,顾允知道,他这笑并不是有多不在乎,而是在通过回忆,审判自己之前做的一切有那么的不值当,嘲笑自己只有他把诺言当真。
顾允没说安慰的话,只是悄悄地握住了林柳霖的手。
这样也足够了,有些动作抵得上千言万语,无声胜有声。
她想告诉林柳霖,她会在的,或许没人真正去欣赏过他的画作,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今天如果没有在光荣榜上意外的看到那一个埋藏在众多司空见惯的荣誉后面的,毫不起眼的“二等奖”,林柳霖的另一面就不会主动被发现一样。
但从今天开始她看到了,她告诉林柳霖她一直都在的,她会成为那一个发现他另一面的,也只有她才能发现的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