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灯秋在将军府住了小半个月,可算熬到头了。
天还没亮,灯秋就被陶陶唤醒,她着实困得不行。昨晚和顾欢喝酒划拳到半夜,要不是被刚准备完婚事的顾淮撞见被拎回去,她俩现在喝得正上头呢!
灯秋困的哈欠连连,眼皮子上下打架,妆根本没办法画,陶陶实在看不下去,允许她在马车上眯一会儿,等到了宫里再画。其实这根本不用陶陶说,灯秋一上马车,立马睡死过去,毫无半点形象可言。陶陶看着这几个时辰后就要成亲的主子,着实头疼。
马车踏着初升的太阳迈进皇宫,公主嫁人是男方来皇宫接人,灯秋便趁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不知不觉回到皇宫。
将军府离皇宫很近,差不多一炷香就到了,能多睡上一柱香,对于灯秋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灯夕殿—
陶陶拖着半梦半醒的灯秋坐到镜子前,给她挽簪化妆。
陶陶的挽簪技术是顶好的,她是徐子柔亲自挑选留给灯秋的。
灯秋的发着实柔顺,极好梳。陶陶挽了团簪,戴上珍珠红宝石凤冠,披上大红色的霞帔。上了妆,最后在饱满的嘴唇上点上大红胭脂。
陶陶看着镜中的灯秋,心中甚是骄傲,自家主子大婚的簪子都是可自己挽的!
“最美不过出嫁时,为君铺十里红妆。”这话是没错的,女子一生最美的时刻便是身着凤冠霞帔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之时吧。
尽管嫁的不是自己所爱之人,灯秋仍是高高兴兴的,此生有幸穿上这身喜服,画着如此明媚精致的妆容,心中便也有了即将成为新娘子的激动与期待。
即使这一身都是大红色金灿灿的有些不适应,但她竟也有了这年龄该有的娇羞,不要脸的在心里猛夸自己太美了。
陶陶公主,您真美!
陶陶真心夸赞。自家公主真是美的惊天动地。
灯秋下意识的摸向眼下的月牙,眼中的温柔好似要溢出眼眶,声音也是柔柔的,
灯秋娘呀,您看,我要嫁人了。
陶陶陡然红了眼,按照习俗,公主出嫁这天,母亲是要为女儿梳发的,有顺顺利利的寓意。
而灯秋没了母后,只能丫鬟来梳。
陶陶望向窗外原本晴朗的蓝天灰暗下来,心中有些不安,咽下了心酸,转头对灯秋道,
陶陶公主,吉时要到了,您在这里等着新郎官,我去外面瞧瞧。
灯秋点头示意。她走到床边坐下,激动早已冲散睡意,哪怕就坐在床边,灯秋也毫无睡意。
心中翻涌着期待和隐隐不安。灯秋按住狂跳的心脏,抬头望向那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陶陶急急跑回来,一进门便问灯秋,
陶陶公主!新郎官还没到吗?
灯秋摇摇头,心中压抑着的不安愈加浓烈,窗外的太阳已然不见,黑云乌压压的一片,这乃是不祥之兆。
她坐不住了,这是要出事了。
吉时早已过去已久,本是午时举行婚礼,而现在已过申时,新郎官仍未出面。
皇上派人过来送了饭食,传话过来让灯秋先休息。但灯秋嚼着那精致的饭菜,却味同嚼蜡。
头上沉重的发饰已去下,只插了一支珊瑚珠排串步摇,身上的大红喜服却没有换掉。整个人瞧着素净了不少,少了几分明媚,多了几份沉重。
窗外早已暗无天日,甚至屋内都点起了蜡烛。暴雨倾盆而下,时不时爆出几声惊雷和闪电。
这般好天气,今儿个可真是个好日子。
灯秋陶陶,我们回去吧。
陶陶本在望着窗外发呆,灯秋突然出声,她吓得跳起来。
陶陶公主…回哪儿?
灯秋将军府。
———
朱红色的宫墙在暴雨中屹立不倒,火苗忽明忽暗,罩着蜡烛的灯罩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裂。一辆小小的马车在暴雨中行走,豌豆大的雨滴斜斜的打在车身,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中格外响亮。
亥时已过,密布的乌云遮住了月亮,令人窒息的黑暗扑面而来,小小的马车与小小的灯笼相依偎,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灯秋坐在马车里,雨点砸在车篷上的咚咚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放大千百倍。
她心中压抑了一天的不安愈加强烈,此时心跳如鼓。耳边毫不间断的咚咚声使她烦躁无比,握了握手中的残霜剑,冰凉坚硬的触感使她冷静不少。
灯秋留了个心眼儿。这次新郎官失踪,还挑了这么一个“好日子”,且还是公主大婚,出现如此变故,加上有人煽风点火,她说不好还会落得一个灾星的名头。看来是有人故意针对她了。
马车迈出宫门,陷入另一片黑暗。
灯秋在心中一个个的推敲排除,最终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咻”一支飞镖直指灯秋面门,她立刻回过神来,一偏头躲了过去。
来了!
灯秋悄悄挑开门帘往外一瞧,车夫已死,外面黑压压一群黑衣人。大眼一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放下帘子,把残霜剑藏在裙底后坐端。便听得那黑衣人的头出声,
黑衣人公主,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声音陌生沙哑,听不出什么门道。
灯秋你们上面可真看得起我,派这么多人来“请”我。
车外一片静谧,只有雨滴答滴答敲在马车上的声音。灯秋顿了一下,又开口道,
灯秋请我可以啊,不过我饿了。
灯秋是真的饿了,傍晚就胡乱扒拉了两口,这一路颠簸,说不饿才不正常。
黑衣人公主在拖延时间?
黑衣人一语破的,灯秋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
深吸一口气,灯秋掀开帘子翻了出来,黑衣人们刷刷的亮出剑。
灯秋把车夫的尸体挪开,自己靠在车辕边上,一腿支起,另一条长腿晃悠着搭在半空中。仿佛被黑衣人包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人不是她。灯秋懒洋洋道,
灯秋瞧你们紧张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干掉你们这群大男人?
黑衣人的头儿抬手示意黑衣人们收剑。
他们都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黑衣人们浑身仍是湿嗒嗒的,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
黑衣人头儿眼中的那股子寒气和杀意,盯的灯秋一抖,她搓搓手臂,钻回车内抱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出来,茸茸的白毛嵌在衣领,看着暖和极了。
灯秋抬头仰望天空,乌云悄然散去,朦胧的月亮探出了头,零零散散的几颗疏星挂在天边。
突然天边划过一道红色的“星”,灯秋嘴角一勾,刷的抖开斗篷披在身后,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剑。
她冲下马车直刺黑衣人头儿,其他黑衣人欲上前,却不知从哪里冒出另一群黑衣人。与他们不同的是,这群黑衣人的腰上都挂了一盏巴掌大的灯笼。一个领头模样的高大男子来到灯秋身边,
祁烨公主,在下就驾来迟!
灯秋无事!
灯秋和黑衣人头儿过了几招,打不过,便丢给祁烨,转身和其他黑衣人厮杀起来。
尽管灯秋的人把那帮黑衣人打的落花流水,但几乎都怕被活捉咬了毒药死了,祁烨和黑衣人的实力不分上下,重伤了黑衣人后被他给逃了。不过还好捉了一个活的,在他咬破毒药之前一个手刀砍脖子上昏了过去,祁烨趁机把毒药取了下来。
灯秋也受伤了,刀剑无眼,胳膊上身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陶陶从角落急忙跑过来,看到灯秋身上交错的伤口,心疼的哭了。
灯秋安慰的拍拍陶陶的头,赞赏道,
灯秋陶陶,你做的很好。
原来是灯秋出宫前让陶陶去找祁烨帮忙,祁烨收到消息后立马带人往这里赶,刚才那个划过的红星就是暗号。
这群人即是灯秋的后盾,也是她的生死之交和哥们。
三年前大辽对大宋下战书,大宋兵部孱弱,顾韫顾淮远在边疆处理大宋身边小国的纷乱,一时半会赶不回来。灯阮又是唯一的皇子,此次战役极其凶险,大宋不可能把国家的未来赌上去,老皇帝体弱多病,兵将空有其职内则腐败。
灯秋自荐提出带兵与大辽应战,皇帝虽舍不得这个宝贝女儿,让她应战是下下策。但大宋整个朝野上下竟无一人能应战。皇帝无奈给灯秋拨了三百亲兵,让她带着十万大军上了战场。
本是毫无胜算,甚至灯秋的棺材都备好了,朝中大臣已经在商议灯秋的丧事如何置办,皇帝气的昏了过去几天下不了床。灯阮那一月被派去南下巡查,朝中之事丝毫不知,他还想着给妹妹带什么东西她才会喜欢,没想到回来时却得到灯秋已经出征上了战场的消息,堂堂七尺男儿哭的稀里哗啦,心中更是惭愧无比,日日祈祷妹妹平安回来。
灯秋本是被十万大军各种看不起,但她冷静布局,上战场时杀的人比将士们杀的还多。将士们看着这年仅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在战场上大放异彩,心中敬佩无比,誓死追随灯秋。
而那三百亲兵更是在大胜归来后直接投奔灯秋,追随她为主子。灯秋向皇上要那三百亲兵时,皇上自是同意的。灯秋带着只剩下五万的将士们归来之际,震惊满朝文武,更是被百姓连连称赞,风风光光的吃了几日接风宴。各种金银财宝拿到手软。
灯秋忆及当年和将士们风餐露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在战场上杀敌的快感和沸腾,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跳起来勾住祁烨的肩,扭头对兄弟们喊道,
灯秋兄弟们!跟着小爷我喝酒去!
弟兄们都笑着说好。
祁烨笑了笑,也扭头喊道,
祁烨先收拾收拾,回去换身衣服,丑时醉千秋见!
醉千秋是祁烨的酒馆,也是秘密交易消息的地方,黑白通吃。灯秋常常带着江野和祁烨他们下馆子。
灯秋跨上一匹马,把陶陶推给祁烨,
灯秋祁烨,你带着陶陶,我去找江野也过来喝。
陶陶一脸娇羞的跟在祁烨身后,祁烨也有一些别扭。灯秋看着这两人暗自发笑,夸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骑着马朝着千药堂奔去。回将军府这事早已抛到脑后,什么刺客的,就让皇帝去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