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屋里婴儿啼哭了怕是有一炷香的时间。
那么幼小的,脆弱的身体,声音却像尖刀一般划破我的心脏覆膜。
悄悄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月光偷跑进去,照见屋角摇床里挣扎着的小小婴儿。
天哪!他那么无措地,声嘶力竭地抽泣,述说着对黑暗的恐惧,对温暖的渴求。
旁边腆着肚子打呼的女人却是听不见这种发自灵魂的控诉。
真是该死!
心脏越缩越紧,呼吸有些急促,我的手反复抚摸着刀柄,捏紧又松开。
既然,既然不知道珍惜,不如由我,不如由我来给予温暖吧!
支起窗户,轻轻跳落进去,我快步走到摇床边,小心翼翼地抱起这柔若无骨的身子。
“嘘,不哭。黑夜终将过去,光明总会到来。”我轻声安慰,又轻拍他的背部。
婴儿渐止了哭声,眼角还挂着银白的泪水,就拿清澈明亮的瞳孔看我。
轻轻挠了挠小肚子,他就咯咯笑起来。
用脸蹭蹭他滑腻如脂的肌肤。如此惹怜,这些人怎么舍得,怎么就舍得让她独自在这黑暗里面对恐惧。
不懂得照顾,就由我代劳吧。
紧了紧胳膊准备离开,忽然迎面撞来一道蓝光,在我作出反应之前就被包围。
“啊!”我尖叫一声,陷入了黑暗。
再醒来时我已经身在庭院。
“呀!蛙先生!她醒了!”
“醒了吗?让我来看看。”
一张长着角的惨白小脸凑过来,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这是谁?这是……哪儿?
小脸的主人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嘻嘻笑道:“我是座敷童子,”又指了旁边蹦来蹦去的白色兔子和绿蛙,“这是山兔和蛙先生。这儿,是晴明大人的庭院。”
“晴明……吗?”我摇了摇脑袋,感觉不是十分清醒。
“嗨呀!快起来!我带你去认识大家呢!”山兔激动不已。
蛙先生责怪她着急:“你让她再休息一会儿不好吗?”
环顾这不大却精致的庭院,廊下坐着一个白衣服的女人,见我看她,冲我柔柔一笑。扭开头去,中间空地上一棵大树,树上挂了笺,树下放了长几,几面上东一堆符纸,西一堆画卷。
清秀雅致,却不是我想呆的地方。
感受着体内的妖力,被一道蓝光束缚着,让我连翔空都做不到。
“这是……”
“是封印。”廊下的女人笑道。
“封印?”
“等晴明大人回来才能帮你解开。”
见我目不转睛的看她,又补充道,“我是八百比丘尼。”
“你是不开心吗?”那兔子伸过她的毛手来摸我头上的羽毛,被我挡开。
“做晴明大人的式神吧,大人很温柔很温柔的。”
我不理她,她又来揪我的袖子。
心里很是不耐烦,再挡就用上了法力,却不想一下子把她扬了出去。
“哔!”
我呆住,眼睁睁看她划过半个庭院,直到快落地才被一双手堪堪接住。
那是一双常年握刀的手!手上遍布或新或陈的伤痕,青筋裸露在外,其间蕴藏的力量不容小觑。顺着手往上看,它的主人却是一个瘦高的少女,面色寡淡,腰间挂一把紫色阔背大刀,刀极长,直拖到地面。少女走动,刀刃就在地上擦出细小的火花,冰冷的声音让我仿佛面对着忘川吞噬魂魄的河水,带着死亡气息的威压扑面而来,没有挣扎的余地。
“晴明大人是一个好主人。”清冷的声音传来,我打了个寒颤。
“你会喜欢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留下,或许是想看看,能让这样的少女臣服的是怎样一个人。
两天后晴明踏进了庭院,身边跟着两人一狐。
白发童颜,天庭饱满骨相端正,五官柔和精致,嘴角淡笑。穿一件青色狩衣,头戴乌帽,手里拿一把折扇,仿若九天谪仙,出尘缥缈。
我眯着眼睛,不敢相信在这纸醉金迷的京都,还有这样纯粹的人。
这就是晴明吗?让那个少女俯首的晴明?
再看紧跟着他身边的小姑娘,我大吃一惊,这女孩似是丢了一魂三魄,眼睛大而深沉,心如死水无波。不对!我听她与晴明交谈,说话与旁人无二。难道,不是她心中没有波动,而是我竟看不透她!
第一个我看不透的人类。不,晴明的纯粹也有几分不真实,正常人类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的黑暗地带。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