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模一样的夕阳西下。
他倒在血泊中,一发一语。
夜幕吞了夕阳,田野中好像有孤魂窸窸窣窣攒动,给以逝水如斯的颤栗,生的琴弦已锵然断裂,黑夜的长嗥中,我奋不顾身奔向前去。
裙摆被乌黑的血染成晶蓝色,预示着游戏正在逐渐初始化。
王安石吾志...尽矣。
他扶上我的脸,嘴角有鲜血汨汨涌出,我无望地跪在他身旁,口齿不清地也不知说了什么。
我不要——!
好像是突然回魂一样,我倏地坐了起来。
虫声仍旧唧唧。
我觉得脑袋又昏又涨。
这噩梦怎么还有续集呢?
我调出数据界面,在幽暗的夜里,晶蓝色的液晶格外醒目。
攻略进度:30.9%
角色健康程度:低下
终于是过30%了么?
看着这个数值,心中毫无波澜,先前幕幕好似过眼云烟。此时的我睡意全无,只好披衣坐起,推门而出。什么时候也跟古人一样矫情不睡觉了?
盼着进度条过活的人,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真情实意吧。
我随手点亮灯笼,提起出门。夜间的风真是寒煞人也,那火苗似乎要被护着才得以不灭。我漫步在这偌大王府的夜色中,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騫途者,占尽这世间的孤绝与贫瘠。
莫名其妙就很想哭,可能是刚刚噩梦的余味没过去。
我真讨厌啊!老天爷!
我对天长叹一声,四周虫鸣停息。
忽然之间,我觉着不远处另有一盏白灯。
我阿嚏——!
我这一个喷嚏打得可谓是震天响,白灯影影绰绰,眼前那人身影一动,不可置信地急速转身。
王安石你怎在这里?
我擦了擦鼻涕。
我大人呢?又怎在这里?明天不上班了?
果然!系统安排我不睡觉,果然是触发新剧情的!
自从那天给吴夫人跪了一跪后,我与他就多了些疏离。可能是这人被自己的一个侍女拒绝了之后倍感受挫,从此我不必掌灯伴读,也不必搬书研磨,最好的是不用背什么狗屁文案了!
虽然我知道,我真的很不识趣。
他没有回我的话,又冷冷转头。
许久,他将那盏白灯搁在石台上,四周光影晃荡交融,像是夜晚自生磷火,他开口。
王安石百年前,唐土盛景一夜颓去,一改蛮夷俯首称臣之盛况。
他的声线沉了下来,滃了深海一样的杂绪,让人品不出感情。
王安石马嵬坡下...
王安石美人死。
边说边挪步至湖岸沙洲,我也只好晕乎乎地跟上去。
王安石杜子美生于唐代由盛转衰的时代,目瞽声哑,撕裳断袖。
王安石晚年窘境更是如此。
王安石方作《旅夜书怀》一诗。
随后,他看向我,仿佛带着半生的疮痍,爬上了眷恋的暮藤,好似企图在良辰未尽时再度叮咛。
我不敢对上他这样的眼睛。
王安石那你呢?
他垂眸轻笑,满是自嘲。
王安石为何...以沙鸥自比?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人生一世,我仅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
如果我跟他说实话,什么我只是个玩家,你是负责被我攻略的男主角,才更显得轻浮且白痴。
这种沉默太让人难受,搞得像情侣吵架一样,就算我解释了他也听不懂,说不定还把我当傻子,算了那就当傻子好了,看我暖场。
我贵府的鸭子肥肥大大,甚得我意!
我荆公同我赏鸭子去吧!
王安石本一脸难过,我此言一出,他一下子又摸不着头脑了,看那眼神,好像真把我当傻子了。
人家是趁着春色如许来游园,我是在大晚上拉着丞相大人看鸭子。
古代文人最惯用转移注意伎俩,现在无酒可饮无箫可吹,但有鸭子可赏,还是高级的绿头亮毛观赏鸭,虽然晚上有点看不清,希望他买账。
他又蒙圈了,木然杵在边上,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不过王安石这种刨根究底一门心思的头铁人士,可能遇到问题就不会绕弯吧。
河畔的鸭子被我吓得扑棱棱乱窜,我也玩得不亦乐乎,至少话题和气氛转移成功就好。除了...头有点昏。
霎时间,我顿感一阵晕眩,竟不由自主翻倒下去,好在他眼疾手快,丢了灯笼便把我提溜住了,自己也险些脚下不稳。
一种冰凉触感在我额前停留了一会儿。
王安石你果真发热了。
我脚下突然腾空,似乎是被横抱了起来,我呆呆地看着王安石。
王安石为什么?沙鸥?
果然,他还是想问。
王安石你到底为何意?
这人真犟,看不出来我是不想回答他吗?
我嗝。
我大人啊!
我有空...有空再聊呗,今天太晚了。
他把我安顿在了三步之外的亭台,褪下外衣裹在了我的身上,又将那盏灯笼柄咬在了嘴里,抱起我就往住处走去。
我我何德何能!
我您...您还是放我下来吧!
我(小声)这样咬着真像只狗啊!
我替他拿下了他咬着的那只灯笼。
王安石我...
他的脚步缓了,语气也变得阴郁。
王安石刚才梦见你在雪中,
王安石...
他卡词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在雪中干啥了?按照人设,我在雪中...会用嘴巴疯狂接雪来尝尝,要么打雪仗堆个雪人,在脸上插根木头再写一个sb。
我嗯?
王安石你走了。
走了?走去哪?学候鸟南迁过冬?
而此刻,他眼中的有不容覆的悲,不由得让人心生惊骇,在这凉嗖嗖的晚上,我心中也一惊,似乎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我俩都梦到对方死了,难不成潜意识里都在咒彼此快点死?
我反的,反的。
我梦都是反的!
他淡漠的神情多了一些不安。我能感觉到,他的手紧了紧。
王安石然后,你变成了一只沙鸥。
王安石腾飞远去。
这场景..听着有些催泪啊!我不禁埋低了头,这不会是什么预知梦吧,虽然我早就知道结局差不多会是这样。
那我的梦又算什么呢?
我大人。
我抬眼望他。
王安石何事?
我沉思。
我会告诉他,自己早晚会死去吗?
知道结局之后,就没有勇气去做某些事情了。
正如我不会跟他说‘北宋已至末路,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了’,结局真的是一种很损人斗志的东西。
他可是王安石啊。那位历史名人,不慕古,不留今,与时变,与俗化。或许我们本就是两类不同的人,而并非古人与现代人的区别。
我没事呵呵呵,就叫叫你。
王安石...
我那个...大人。
我支支吾吾,连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似乎还在等我的“回答”,而夜晚静得可怕。
叶与叶交颈摩挲,被面有水鸟倏地飞走了,此时静到能听到古松枝上的露水浸润夜色,而我的心绪却吵闹地像是百万只白羽鸟自松涛里飞出,盘旋在脑子里反复唧啾。
最后,悉数化为沙鸥,一跃而入眼前人的双瞳。
我们无法在时间的长河中垂钓,但可以将诘问化为觅渡的力量。是这样吗?
我我...
要不要,告诉他呢?
我我想说的是...
...还是算了吧。
我我明天可以来研磨吗?
可怜巴巴.jpg
攻略进度:36.5%
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