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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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再见他,在融融春暖的四月天。
他站在春天里,与草长莺飞的春景融为一体。
“你来了。”
2.
我是在家门口捡到他的。
高档定制西装,腕上价值不菲的劳力士,还有那张一看就不是常人的脸,我几乎立刻断定他是某家的小公子。
我家周边有几家高档酒吧,经常出入一些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我一般敬而远之,晚上从不出门。
今晚倒是例外。
突如其来的一个大手术让全外科的医生都无法按时回家,待病人有惊无险地推出手术室,窗外已经漆黑一片,零零散散几颗星星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若是一般的醉酒,我或许喊醒他就结束了,可看着他纯黑西装上并不明显的血渍,以及苍白的过分的脸,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惹上大麻烦了。
本着医生的救死扶伤,我还是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那是枪伤。
抖着手取出那颗小小的弹壳,简单给他包扎好,我卸了力气,虚脱一般瘫坐在地板上,冷汗打湿了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呼出一口长气,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再去管那个高大的身影。
他就这样在我的客房里昏睡了两天一夜。
我几乎忘记了这个家里还有一个死活不明的人,直到第三天晚上下班回家,我和他直直地四目相对,画面堪比恐怖电影。
因为他的动作,腰上的伤口又一次崩开,鲜血浸透纱布,看上去很是狰狞。
“你……”
“坐下!”
他未完的话被我突如其来的呵斥堵在了嗓子里,我翻出医药箱,又给他重新包扎了一次。
说实话,他垂下眼睑静静看我的样子好看到让人心跳暂停。
但作为一名上岗五年的外科医生,该有的职业操守还是让我立刻找回准头,快速结束工作,抬头就对上他一双永远含情脉脉的三白眼。
手不自主地开始抖。
“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开口问我,长时间不说话导致他的声音沙哑,却依然掩盖不了原本低沉悦耳有如大提琴的音色。
我吞吞吐吐地说出那三个再熟悉不过的字,却觉得喉头发紧,干涩得要命。
心跳如擂鼓。
3.
从决定带他回家那一刻开始,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醉酒的花花公子多的是,可身上带枪伤的一定不是普通的花花公子。最起码的,他一定有个雄厚到让我无法想象的背景。
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能喜欢得起的。
我预料到留他在身边肯定会危机四伏,可就是莫名的,我并不想赶他走,胸腔里这颗心脏失去控制地加速跳动,而让我的生活偏离轨道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金,泰,亨。
这三个在唇齿舌尖研磨缠绵,最后成了烙印刻在心上。
还没来得及说分手,他接了一个电话,抱歉地吻了我的嘴角,便匆忙地离开。
我深知我留不住他。展翅翱翔的雄鹰不会也不能永远停留在低空,我只能送别他,祈祷他的未来一路平安。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此走上正轨,而他不过是我记忆里的一个过客。
却不想,金泰亨这个名字,成为我这一生的梦魇。
4.
他的仇家寻到了我家里。
我还套着白大褂,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因为手术感到酸软的手腕被人死死捏住,他逼问我金泰亨的下落。
可我不知道。
很悲哀的,和他同居两个月,我连他的生死都不曾晓得,却一味地为他祈祷。
那刻,眼前的画面都成了黑白。
人生很像一场喜剧,波折的剧情搭配滑稽的人物,赤裸地摊到明面上,只求个旁人说笑。
他们问不出什么,因为我确乎不知道。
左手骨折,即便及时就医,最好的结果也让我几近崩溃。
我脱去那身白大褂,主动提了辞职。
原因是,我再也拿不起手术刀。
这是我无法认清现实,一味冲动的惩罚。
太可悲了,即便他毁了我的梦想,我也无法对他产生分毫的怨怼。
我没舍得把这间小公寓卖出去,只是租给一个十几岁上大学的男孩,叮嘱他别动客房的东西。
我离开这座让我伤痕累累的城市。
京城繁华如梦,永不坠落的霓虹使黑夜亮如白昼。
我寻了份工作,也在医院,院长体谅我的身体问题,给我安排了个简单的任务。
虽然工资并不丰厚,但也足够养活我自己。
他的名字好像成了我记忆深处不愿提起的逆鳞,那段简单温馨的生活成了一场梦,午夜惊醒时抱头痛哭,茫然许久才一次又一次明白,我和他没有未来了。
我反倒成了笑话。
5.
我以为时间会抹平他在我心里刻在的字迹,但天意弄人。
伤口没能愈合,该痛的依旧痛,忘不了已然成了心病。
他留着微长的卷发,一举一动依旧矜贵,看不出半点先前的狼狈。
他就以这样强势的姿态,不容拒绝地又一次闯入我的人生。
我压抑内心疯狂躁动的心动因子,几乎是逃一般地远离他。
我受不了他委屈失望的眼神,正如我难以承受无法上手术台这个鲜血淋漓的事实。
他出现在我面前,恍若撕开我的伤疤,欣赏内里令人作呕的腐烂的思念。
神啊,请救救我吧。
我是这场喜剧的主角,用自己的悲剧,成为观赏者的笑话。
我亲爱的,我该拿你怎么办。
6.
这场闹剧的结尾,是他带着一身伤又一次倒在我门前。
我无法视而不见,他趴在我肩头因疼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样子和两年前重合,我心里有什么蓦地粉碎,柔软的芯暴露在空气里,上面刻满了他的名字。
我没办法,没办法忘记他,没办法拒绝他。
他成为我深夜难眠的恐惧,带着刺的枝蔓勒紧了我的喉管。他带着疼痛深深吻我,这刻,爱成了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