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斜烟街的言太太嘛,今个儿怎么有幸来光临我这酒楼了?不去陪你的林队长?”
这古怪离奇的腔音来自张副官的二姨太。
她磕着瓜子说完这一通话,便压着嘲笑似的眼神,心灵汇通般的看向周围吃茶打牌,无聊肆意的阔太太们。
顿时一阵阵哄笑排展开来,个个欢愉地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林霁月压根没正眼瞧她们。正准备毒舌一番噎得她们说不出这种混账的话,刚偏头却被一股力带入来人坚实的胸膛。
她微微错愕,怔怔地抬头看究竟会是谁。
他低沉而酥软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我的女人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活腻了是吗!”
那些太太们看见这么嚣张的人是他,顿时吃了瘪,瞪着眼珠子看她。
脸色难看得更是吃了极其苦的汤药,苍白铁青,面如枯槁。
舞虚楼的门口只给她们留下来两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江名朔!你有完没完”
才没走多远,林霁月就急着推开他,不料今日的裙子没穿对,她怕被人看光,一路上躲躲闪闪,小心翼翼。
何况他一声黑色正装,眉宇间多了些英气和霸道。在他怀里挣扎的她倒还真像个姨太太。
想到这林霁月便更加来气,他单手扣上她的腰,还使劲掐了一把。
林霁月疼得乱拍乱打,他却一脸爽朗的笑容看着她。
“林小姐,我可是忍了你好久了……”
他立马换脸,眼神锋利地可怕,一脸揶揄地上下打量林霁月,开口对她说:“今日我替你解了局,你该怎么感谢我?”
林霁月没反应过来,恍然看向他时。他的脸上没带一丝笑容,一本正经地又缓缓说道:“比如,以身相许?”
他臭流氓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林霁月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想来也是,如果他不来替她收拾如此这种烂摊子的话,怕是接下来就要靠别人的唾沫星子过日子了。
江名朔慢慢地开口道:“你又在心里骂我些什么?”
林霁月不吭声。
他忽然转身紧紧抱住她。林霁月看不清江名朔的表情和神色,只知道他的下巴轻抵在她的肩膀上。
她下意识的耸肩,愣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伸手回抱。
时光转瞬即逝,上一次这样抱她已经是三年前了。
江名朔也并不在乎这些,只是更加用力地搂紧她,在她耳边喃喃自语,林霁月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后来江名朔送她回家,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什么话语。
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眼神不再有光。眉峰凌厉,不带任何神采。
林霁月回了院子,才发现他停在原地,仰头看向她院子里的桃花。
她才恍然发觉,春天已经到了啊。
粉红如花布一样漫不经心的横搭在瓦檐上,如粉如霞,亭亭若盖。
绮霞流光般的桃花朵朵绽放,像流霞轻纱,更像锦绣华衣,簇拥在屋檐下。
有几枝甚至探出庭院,好奇似的伸出头。
春光依人,可谓好一般光彩夺目。
他走的那时也是初春,不同的是,那年的春天和困厄的冬天没什么区别。
以前的江名朔很温柔,会时不时爽朗的笑,会在她身边不停地叫她林小姐。
可是现在却不会了,他很少说话,或者说很少说废话,更多的时候不愿搭理任何人。
“走了……”
林霁月没向他挥手,转了身,亦没有再说什么。
“林小姐,言三爷刚刚来找过您”女仆走上前福身对她说道。
林霁月漫不经心地随意摆了摆手,准备洗漱过后上楼去睡觉。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楼台边,无意间拉开窗帘。
月光流在玻璃窗上,像镀了一层薄薄的银霜,月亮偶尔隐入云间,无声无息,万籁俱寂
纯白而皎洁的月色温柔地照在世间万物身上,照向路面,落在车窗,甚至停在了江名朔侧身的肩膀。
月光下的他,显的整个人更加温润如玉,透露着一丝丝静谧与欢欣。
不知是不是有点点萤火,江名朔的周遭都在发着光。
这一幅唯美静谧的环境下,她却没有心思欣赏。
他歪头给香烟点上火,林霁月不由得惊讶了几分。
江名朔看起来毫不在乎,撑着双手的关节倚在车窗上,平白添了些骨子里就本应该透出来的不羁与桀骜不驯。
那时的他也是白月光啊,可终究还是世事无常。
她想着想着,便一股脑伸手使劲拉上窗帘,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从缝隙中观察江渐微。
直到发现楼下的他抬头认真地看了看什么,一路慢吞吞地启动汽车。
余光里再也看不见车子的身影,林霁月才走到床边,安心似的将整个身子险在又大又软的绵床上面。
她迟迟睡不着,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和江名朔从前快乐的画面。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
落雨急急忙忙地冲上来,口中念叨着什么,林霁月没有听清楚,按捺着她慌张的性格示意她不要紧张过盛。
“小姐啊,昨夜……”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她打断她的话,想起前几天教她的诗词。
“哎呀小姐,您就真不怕三爷他生你的气嘛?他如果真生气了怎么办,小姐本来就不受他人待见,要是三爷再不信任你,又或者……”
“好了好了,我一会就去见他,好不好?”
她茫然的表情像是没想到她会打断她的话。
林霁月轻轻一笑,推着落雨下楼给她熨好衣服之后送上来。
落雨点点头听话照做,但仍旧是不放心地回头看林霁月。
她冲她扬扬下巴,示意她快去快回。
如今江名朔留学归来,立马谈起巨款大生意,成了威名远扬的江二爷。
林霁月倒是真担心自己会栽在他手里,毕竟她从前那样对他,又是那般狠心地骗了他。
林霁月使劲摇摇头,将这些不愉快全都抛诸脑后。
言三爷才是我的大事业,区区一个江名朔算得了什么,到底还是在大上海成不了什么气候。
新新青年,心智不成熟,做事犹豫不决,杀起人来估计都下不了狠手,这还不足以让人看不起吗?
她轻扯嘴角,对着镜子秀出花一般的笑容,妩媚间还带着妖冶,艳气而又不脱俗,如同雪地里的赤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