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杜衡的府中歇息了整整七日,我后背和臀部的伤才渐渐痊愈,而还有三日便是年关了,昨日我喝江景初在各巷子里奔走了一日,终于买了一处小宅子,虽小但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我,我娘,江景初,我们三人的家了。
我一人来到了这屋前,心里忐忑,也有些惶恐,自那日和江老夫人离开之后,我便还没找到时间来探望娘,她···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她看到我,惊喜出声:“江···江三姑娘!”许是因为我打算告诉娘真相,也许是因为这辈子第一次单独和娘见面,我的眼睛在瞬间就湿润了,隐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也有些微微出汗。
我跪地:“娘,我是陌夙宁!我是不孝女陌夙宁!”
“你···你···”
娘的脸色有些白,眼中有惊吓,也有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期待,正是这一抹微小,甚至祈求的期待,让我的心一阵阵刺痛,愈发的心疼。
我扬起一个笑脸:“娘,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六岁那年,我将您的一只金簪舍给了街上的老婆子,您怕爹知道之后骂我,这事也就您,我,和小翠儿知道。娘您可信我是夙宁了?”
娘的眼睛闭上了,两行泪滑落,紧紧合住的嘴唇忍不住颤抖:“你···你真的是夙宁?上次你送我的荷包···我的儿!我的儿!你···你还在,你还在这世上!”她将我扶起来,紧紧的抓着我的手。
娘的手有些发冷,因为激动,劲道有些大,抓着我的手,只觉得又凉又痛,心里却是温暖无比,我将娘趺坐在长凳上,自己倒是不嫌脏席地而坐,依偎在娘的膝边,说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我才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清。
我静静的将头搁置在娘的膝头,这份温暖和静谧让我无比珍惜,娘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却多了些笑意:“岚之那丫头···”
我抬头看着娘:“娘,姨···爹那个小妾,你打算···”
娘拍了拍我的手:“夙宁啊,你是死过一遭的人了,娘也未尝不是,在这心里头,早就不在乎你爹和她了,这陌家的一切,我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你,现在你陪着我,我还去记恨他们作甚?夙宁啊,你会不会觉得娘太软弱可欺了?”
我摇头:“娘做什么,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娘将头稍稍抬起:“这世上,还是有些公道的,你看我儿,虽然命丧黄泉,却也因祸得福,虽少了些富贵,却多了些自由,上一世是娘太拘束你了,这一世已是上天赐福,你怎么过娘都不会干涉的,以后我就叫你阿年,只求你以后的日子能够平安喜乐。”
娘将我拉到长凳上,又伸手将我揽至怀中,娘和我甚少有此亲密的举动,她总是规规矩矩,做什么都让人挑不出不是来,我就这样靠在娘的怀里,望着门外的天一片湛蓝,我想以后的日子也会如此吧,天蓝云白,不求扶摇直上,只求心若明镜,只是想让娘和我一起住到那宅子里去,却让我废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工夫,到最后几乎是直接躺地上打滚赖皮撒泼了,娘看着我最后笑出了声还是同意了。
我终于又可以有自己的家和自己的亲人了···
我将娘带回了小宅,江景初坐立不安的等着我归家,我对江景初说,这是我认得干娘,往后便和我们一同住了,我原以为江景初会问什么,他却只是点点头淡淡笑了笑对我娘作揖,他说:既然是阿年的干娘,表也是我的干娘了。
酿有几分喜意,她这一生只有我一个姑娘,却也很想有个儿子,如今虽然是干儿子却也算是的得偿所愿了,而让我惊讶的是江景初的态度,那样真诚也没有多问一句,一双眼睛亮如星辰,笑盈盈的看着我和娘,不带任何掩饰,不过几日之间,这个少年似乎发生了很多变化,能够舍弃江府庶长子的身份和我一同出府,这份情,这个情人,我认了,无论是江婧年还是陌夙宁,这个亲人,我都认了。
三天后···
厨房很小,却格外温馨,只是没有撩人香气,只有一阵阵的乌烟瘴气,真的是乌烟瘴气!烧焦了的那种!
我看着桌上四五个乌漆墨黑的菜:“哥,我觉得,还是让我来吧。”
江景初望了一眼桌上的另外两个菜:“你做点心那么拿手,怎么做菜也是笨手笨脚的。”
我喝江景初对视一眼,看着厨房一片狼藉,同时叹了口气,娘柔柔一笑:“你们这两个孩子,快别闹了,凑合吃点吧。”
我和江景初同时望了一眼饭桌那几个看上去还能入口的菜是娘做的,四个菜看着闻着都比我和江景初做的像样的多,可惜无肉,无肉啊!
我收回目光,坚决摇头:“不行,大过年的,必须吃肉!”
江景初也同样坚定:“娘,你别管我们了,我们一定烧几个肉菜出来!”
“对,大过年的,不吃肉毋宁死!”
娘又是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只好坐在桌前看着我们倒腾,我心里有几分酸楚也有几分满足,她根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几时和炉灶打过交道了?现如今能做出几道素菜,怕也是在修行时自己摸索出来的,以前娘的那双手最是白嫩无暇,这几日却发现了她手指长茧,我问了娘,她也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我想,怕是她们苦行僧一般的修行,打水砍柴,怕是少不了自己去做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却在看见娘炎帝温柔笑意的时候,心里暖了不少,这能不能勉强算是天伦之乐?虽没有美酒佳肴,虽没有烛火摇曳,虽然三人挤在一个小厨房中,虽然鼻尖时不时飘来烧糊了的菜味,可这心里踏实,不仅踏实还很快乐。
我看了看娘,又看了看正在锅铲作战的江景初,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啊呸,齁死我了,我明明加的是糖,怎么变成盐了?”笑意消失,我再这么笑下去,怕是只能饿肚子过年了。
叹了口气挽起袖子打算继续!
一个时辰后···
我一脸乌黑,江景初一手乌黑,两人的头发已经能媲美鸟窝了,但是我们最终还是做出了五个能下筷子的荤菜,这便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鸡鸭鱼肉吃满盆!
我喝江景初连手和脸都顾不得洗,一脸得意洋洋的坐在桌前,准备大快朵颐,娘突然开口看向江景初:“初儿,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江景初眼神一闪,有些诧异:“干娘,你?”
娘会心一笑:“我也本是打算吃完这年饭在略表心意的,但看你俩这满身狼狈的样子,却也顾不得了。走吧阿年,去换身衣裳。”之后又将手放到江景初的身前:“我想,这是你买的簪子吧,给干娘吧,我来为你妹妹带上。”
江景初先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娘不过呼吸间,嘴角盛满了笑意:“干娘果然疼爱阿年。”
他从袖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木盒,又看了一眼我,笑着递给娘了,娘接过木盒拽着我:“走吧,随我回房,初儿,你也去梳洗一番吧,论及过年,我倒觉得今年的年也比不上我们阿年的大日子。”
“干娘此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