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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痴心

对君洗红妆

次日。

我是在杜衡的房中醒来的,而那张床,昨夜是岚之卧于其上的。

岚之···我的心又猛烈地颤动起来。

拆开纱布,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虽不是血肉模糊,却也是让人不忍直视,落地之后,那只伤脚传来刺痛的感觉,痛过之后,便是丝毫用不上一丁点的气力,纵然再冷静,那时的陌夙宁也只是个小孩,终于痛哭出声。

岚之紧紧握住陌夙宁的手:“表姐,你不要哭,以后岚之会陪你一辈子,我会保护你,谁要欺负你,我就打死他们!”

小小的闺房,因数月用着药汤,有些气味难闻,也少了几分阳光的明媚,却因这句话在这房中,两个孩子的人生再也纠缠不清了,从那以后,陌夙宁对于岚之而言就是全世界最好最重要的人,自那日起,在岚之的心里,那深深浅浅的情意,便如同无人看管的野草,一发不可收拾,整颗心,再也容不下别的了。

今生今世,此生此世,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亘古不变的是陌夙宁是被岚之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的人。

院里月季开了谢,谢了开。

花开花落,四季轮回,两个孩童变成了两个窈窕少女。

那边是——挽青丝,凤冠霞帔,红烛对燃;这边是——触旧物,人去楼空,心碎无痕。

这间闺房,一如往昔,唯独少了少女陌夙宁的身影,粉衣少女坐在桌前,痴痴的看着那面铜镜,眼里尽是痴情:“姐···你嫁人了,你不要我了吗?”

少女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通红一片,看着竟有几分癫狂:“不!陌夙宁!你是我的!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你嫁给他!那我也嫁给他,我要陪着你,我要一辈子都陪着你!”

少女脸上是比冰雪还要坚硬的决心,也扬起了比春日还要温暖的笑容:“姐,你等我。”

在岚之的心里,那些噩梦般的日子结束了,这世上她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在乎,唯独怕的是,她的表姐离开她,那才是修罗地狱,那才是十八层地狱,那比任何折磨都可怕,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世上唯有那一张笑脸,一个身影,才能让她心安。

岚之终究还是住进了威远侯府,那份痴心,那份痴情,终究还是继续了,陌夙宁就是白岚之的良人,虽不能有龙凤红烛,虽不能有夫妻对拜,于她而言,却是无关紧要,她已经找到这世上最好的良人了,男也好女也罢,只要能与你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只是却看到陌夙宁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了起来,只是看到陌夙宁抚摸着腹部眼中越发的柔情蜜意,如遭雷击,杨风而去,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也不重视她了吗?

那双眼睛失去了光彩,那颗心一直下沉,沉到了这世上最深的地方,自此便彻底迷了眼也迷了心,做的事情便是覆水难收,面对的是冰冷的身体,和再也睁不开的眼睛。

岚之凝视着陌夙宁,似要将她死死的装到自己的眼里去,一分一秒眼睛不敢合上,似乎不过眨眼之间,床上的身影便会消失不见,从此她又是一个人了。

她杀了陌夙宁最重视的人,她杀了一个无辜的孩童,她后悔了,无数次夜里,睁着眼睛流泪到天明,又是无数个夜里,满身大汗,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

那些梦里没有其他,只有陌夙宁的笑,陌夙宁的哭,陌夙宁的声音,她对岚之说着我恨你,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你。那是岚之这辈子最怕最无法承受的噩梦,在那些梦里,她的心无数次被碾碎成尘埃。

姐,我错了。

岚之的梦醒了,这辈子再也没有陌夙宁了,变得好长好乏味,可是她还不能死,威远侯府的老毒妇还有谢子宸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费尽心思,倾尽全力,都无法拥有的,谢子宸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为何···他还不珍惜?

她多希望能够牵起陌夙宁的手,多希望能在众人面前,笑着吻上那片唇,这些都是她这一辈子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触及到的梦。

他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为什么!

真爱?呵呵?不过是几次巧遇,几次浪荡,变成了真爱?

谢子宸,你这双眼睛,白长了,表姐你看看,你的夫君,他配得上你吗?表姐,你等等我,等我去找你,岚之好累,这一世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终于能够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了。

门被推开。

杜衡递给我一碗米汤:“这十日,只给你强灌了些汤药,元气大伤,用些米汤吧。”

我接过米汤,看着热气,朦朦胧胧:“岚之的···在哪里···”

“我府中备有几口冰棺,我将她放置在其中之一。”

我有些惊讶:“谢谢。”

“你先用了米汤,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我虽没有什么胃口,却也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的饮尽碗中的米汤。

“我这里有一封威远候夫人留下的信,说是等她身亡之后,送给威远侯府。”

“性?她···她可有说指定谁送去?”

杜衡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信件,那娟秀的字体,是我无比熟悉的字迹,是啊,如何不熟悉,她的字是我手把手教会的,如何不熟悉···

只是那双手,以后再也不会握笔了,再也不会写一个字了,我颤抖着双手接过信件:“我去送,可好?”

“我本就想将这封信交给你,由你去安排妥当之刃。”

我站直了身体,又直直的将腰弯下去:“杜衡,谢谢你。”

杜衡身子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移步:“何谢之有。”

“救命之恩,多谢。不问之恩,多谢。我现在并无旁的心思,去说什么感激的话,且让我先处理好这些事情。”

杜衡双唇微启:“你知道,我并不需要你的谢意。”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信件:“我···知道,这些以后,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要回去了,过些日子来找你。谢谢你,杜衡,若是你能见到秀王,也帮我多谢他。”

杜衡微微一笑:“你,谢他?你果然很聪明。”

“能够在危机时,还有这缜密心思和睿智的,秀王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多谢他还为我留了一条万全的退路,以清欢为幌子,还能顾全我醒后的名声。告辞了。”

我没有去看躺在冰棺中的岚之,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理她的身后事,也没有勇气去看那张脸,那张只是如同睡着的脸,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岚之应该是戴着那枚戒指,和谢子宸同穴,可是···这一世,知道了真相的我。

岚之啊岚之,上辈子你和我,和我孩子的仇恨已了,以后在我心里的还是那个甜甜的喊我姐姐的岚之,我是你的姐姐,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完成,一辈子和陌夙宁在一起,生不能携手,死我定不会让你们分离,虽做不到让你也躺在那棵树下,但我会将她移出来,择一块好地方,让你们安心睡去。

岚之,我可怜的妹妹,一路···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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