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枫树上的叶子,红了又红,不知边际,惇物山上这些个如既往的风景是唯一连接过去的回忆。素食期的日子过得很快,三年时间眼看着只剩最后七天了,每一天每一刻卿芥都按步就班的过着。
伯禹在寤青阁呆了一个月,之后便先回新林了。好歹是个王公贵族,虽然闲暇很多,但也是有任务的。伯禹走后年丰和孤启悦又在这里呆了两月,其实年丰倒是可以再多陪卿芥一阵,只是启悦的性子,一季已是最大限度了,于是为了不打扰到卿芥,便带启悦回去新林浮梁。
寤青阁本是不大的,该在的人和新来的人都一个一个走了,庆幸的是三个月的时间卿芥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冷清。每日她来到种前,一呆就是大半天,启悦在这段时间里就拉着年丰下山或在山里玩,晚上天黑完以后才回来。异净也带着幻青乱跑,只偶尔到卿芥面前露个脸,证明自己没有贪玩忘归。
信,许久未写了,两个小家伙也很多没去上介。是卿芥主动说少通信,想要好好的守着爹爹,不想想别的事情。话说出来,写在纸上,直到收到回信,卿芥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她面无表情,眼皮总是低重,从来没有全睁开过,总是半睁的状态。光照不到眼眸,凝黑的瞳孔黑得像深不可测的暗泉。
凉潭中,偃修每次去,蓦疏都是一个姿势,背对着他侧躺着,不请楚是睡了还是在看着石壁发呆。虽然未与蓦疏有多的交流,却不难感觉到,芥儿和蓦疏的性子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
还有一个相像之处,这两年多下来,他们都瘦了,瘦得很明显。
卿尚走后的这两年多,惇物山不时就会冒出不少罕见或珍贵的药材。素食期过半,卿芥每天会花三四个时辰去往山里的各处寻获药材,她想这也是爹爹愿意的,不浪费任何可用的药材,采的种类越丰富,救人的机会也就越大。每日采完回阁处理完就回到卿尚化作的种子前,告诉今天的收获,包括采的时候被刺扎到了手,又或者是突然下起雨,打湿了土壤,弄脏了裙角。
如今,种子已初见模样,长直的树干伸出纤细的枝,青绿的树叶分成三个部分,连成一枝,叶背泠白,边缘透薄,阳光照上好似是叶子发出的光芒。先长根再长枝,这样清透的叶子,唯属菩桐树。菩桐最发达的根系向古枫的潭水中伸去。加上这棵菩桐,有这三棵树,惇物定会变好的,一定。
一碗浊茶饮尽,眉眼间隐去了苦痛,阁中夜阑也听的言笑温良已成为过往,闲愁思量也是生死无常。浊茶凉酒,尽茶饮酒,酒未琴起。那一曲《无言》总算是奏出了韵味。
这里望出去的一方天空,一重一重印在心上,以便日后寄客他乡还能拿出来闲赏。
“明日肃清会来接你前去,我也一同送你吧。”偃修说到。
卿芥整理着柜子,慢条斯理,“好,”从柜子收拾到床头,“这个陶杯你拿去用罢,我应是用不了,之前不是说你在上介换了住处,我也没来得及赠迁居礼,正好,这个做工还算精巧,明日一早我再去采些花,你得了一同带去,可好?”
被拿起的陶杯,在木柜上留下一点浅浅的痕远,过去房间从未置花,当初是想让蓦疏快点好起来才找来这个杯子当做花瓶。
偃修拿着陶杯,细腻的质感传来手上,温柔的目光落在上面。“用杯子插花倒也别致,这杯子朴素,想来放在哪里都是合适的。”
“原本是用来喝深茶的,着实是找不到花瓶了才拿来,若是偃修哥想用来乘茶,也不是不可以。”卿芥微笑着,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鼻子凑近,陶杯里传来明显的花茎的气味,细看杯底两侧,还有一层青苔,“用它泡茶?可饶了我吧,还是作花瓶好看。”偃修苦笑到。
“偃修哥近来也会说笑了。”卿芥笑了,该收拾的都收捡好了,无用的东西也清出了一个盒子装着。
“也是脱了你的福,你若能一直这样笑,我到也无妨。”
卿芥顿了一下,没有作答。“好了,偃修哥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还未破晓,卿芥早起将饭菜备好放在蒸笼里保温。应是个大晴天,红尘于苍穹中,在夜晚凉透了的风,屯着劲儿,猛地吹向第一个出门的人,卿芥回屋披上斗篷,推开寤青阁的新修好的木栅朝山中走去。
长纤枝的花丛又生出一片,长得茂盛,这样的花虽然普通,细小的花朵长在纤纤细枝上,采一大束,那种茂盛的样子确实适合插在花瓶里。卿芥蹲下来,看着面前的花丛,眉眼微弯,忽而皱眉,随即起身离去。
带着几根香木枝子和一叶素萝,满意的站在寤青阁外。面前的阁子,几分古旧,几分新风,无论经历了什么,它都还是无言的立在这里。物犹如此,怎怕记忆泛黄;寤青阁,丹青卷,融于心尖。
“你就穿这身?”卿芥刚放下东西,把饭菜摆放好,见着穿了一身素衣的偃修哥懒散的从房里出来。
“...有什么问题吗?”偃修好像被卿芥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快速的上下审视了一下自己,是穿着整齐的。
“猎道山是为上介升选新仙神的修炼之地,你好歹一个仙神,过去见你的后辈们怎么也得穿的体面点,树立你仙神的威风,我也好顺便沾沾你的光不是;所以,快去换一身。”
偃修被说得一时语塞,说了声好,转身回去换衣服才觉得有一种被利用了的感觉。
饭后收拾完碗筷,肃清正好到寤青阁门口。“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俯视脚下,万山万水,花开花休,有一日,梦醒回首,那阁依旧。
猎道山,其实不是一座山,它是悬在中介上空的一片净地,它离上介的距离仅次于惇物山。
踏风而去,不理凡世朝花向晚,云卷云舒纵万般风情;云雾轻笼,翠绿的一幕愈来愈近。脚下的草很浅,都已被人踩出了痕迹,风也停了,感觉到的只是气息的流动。
安静,没有来迎接的人,一路上都是肃清在引路,也没见着别的什么人,依稀看见在清扫落叶的人也是自顾自的扫着,并不留意新的来客。
去往上云殿经过的台场很大,地上的石砖很平整,台场上有随意长出的银杏树,没有因为它长在里面就砍掉,反而去了砖腾于位置任它生长。往上云殿还有一坡高阶,一旁还切了石台,置了一个被细致雕刻过的铜钟,厚重的立在那里像是位高权重的老者一样,静静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看着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件事。
殿上的两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有人进来的前一步还在说笑,转眼间就变得神情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