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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篇 兽刑

幻想的街道

兽刑

那一天,我记得拿刀的是邓三儿,墙根下的马粪里长着不知名的蘑菇,像一群蓬头垢面的无赖,几乎全村的人都挤在那个老旧的院子里,这是村里剩下的唯一一间草房,姓耿,院门外的鱼塘岸上长满了绿色的植被,阳关下闪着亮晶晶的光,所有人默许了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他叫的并没有那么惨烈,只一声,我看见他扭曲痛哭的脸显现出孩子的惊恐,眼泪和口水一同流淌下来,那时,就没有了声音,只是空空的张着嘴,上下牙之间连着微颤的唾沫丝,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血腥的画面。

老耿头带着他标致性的老式遮沿帽,眯着一双带着酒意的眼睛,一边擦他的老花镜一边咒骂着正在受刑的孙子,在我的记忆力那个老头就一直没有过头发,并且总能让我联想到乌龟。

这间老旧到开始变形的土胚草房,装满了很多带着土腥味的陈年旧事,在我幼小的记忆里这里总是有着一个落地大烟囱冬天结着长长的烟油黑冰,黑暗的马棚里两匹眼睛发亮的马,还有一个令我恐惧的老太太,总是微颤着身体怨恨地看着所有人,我一直以为她是个疯子,因为她总是骂着我听过最恶毒的话。

关于耿家诡异的起源,源于老耿头年轻时的一个怪梦。

父亲年轻时曾经和老耿头唯一的儿子一起干活,老耿头那时是生产对的会计,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红卫兵,后来做会计为人并不好,肚子里总是装着坏水,至于是如何坏,我也不大清楚,反正老人们都说他是精神用过头了所以才有一个脑袋不是很灵光的儿子,老耿头喝酒的时候曾经说他做过一个梦,梦见天上飘下来一个人,给了他一个歪把儿的西葫芦,我们叫角瓜或茭瓜,过不久就生了他唯一一个儿子,这时他已经生了四个丫头了,经我爸证实,老耿头的儿子屁眼确实是歪的,而且腿也一条长一条短,叫耿波,长得高高瘦瘦,一看就知道脑袋不清楚,而且长得就像要散架一样,当然,也许老耿头的生活轨迹应该是从他的妻子,也就是我印象中那个老太太开始,而不是那个梦。

据说老耿头年轻时上过几年学,喜欢沾花惹草,用老人的话说就是不正经,曾经和一些当时的姑娘谈过情说过爱,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一门娃娃亲,因为对方欠了他家一袋粮,当时为了抵债就直接把姑娘送到了老耿家,就图这门亲事不用钱老耿头他爹就硬生生把他们俩关了起来,连喜事都没有办,老耿头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婆会是一个比自己大8岁,长得像骡子一样又黑又矮的女人,而巧的是,这个女人的脑袋,也不灵光,于是,老耿头颇具文学性的后半生,开始了。

老耿头喝酒是因为眼睛,他带着夸张的能看见无数圈儿的老花镜眯着醉意朦胧的眼,是因为生产队春耕用雷管炸粪堆的时候,炸子儿崩到了眼睛,当时没有医疗条件就只能配个镜子,但是疼难忍就用酒精加镇痛片麻醉,于是当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老耿头就是一个汗涔涔醉咪咪的老头了。

老耿头经常暴打她不灵光的老婆,老人们说时常能看见老耿头挥舞着烧火棍追打他矮小的老婆,所以当我认识这个女人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总带着令人紧张的不安和愤怒,让人觉得精神不正常,额头上一直印着一排火罐留下的紫色印记,并且时常自言自语,咒骂不止。后来,她把所有仇恨都用同样的方式发泄在了她的也是老耿头的大孙子身上,他叫耿玉涛,是一个懂些事的傻子,懂些事是说他认识从一到十,能正常说话听话,能干活,不惹事,但是他是个头不灵光的傻子。

在我孤独的童年岁月里是这个傻子像小狗一样伴随着我,那时所有人和他说话要通过我的翻译,他的发音没人听得懂但是我可以,而且他用直直的双眼看着陌生人,嘴唇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说话,我现在都还觉得他薄薄的嘴唇很好看,我成功地教会他正常的发音,而隔壁的小姑娘却成功地教会了他一到十的数字,后来我发现他更喜欢听姑娘的话,大概是八岁左右,老耿头有了第二个孙子,耿玉强,后来愤怒的老太太的咒骂证实了大家的猜测,这个智力正常的孩子,是老耿头的儿子而不是孙子。

也许这要从老耿头不再殴打他老婆开始说起,当然,更应该从耿波的老婆霞子说起,令我惊奇的是似乎他们印证了一句话,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通过媒人,耿波娶到了他的老婆--霞子,而这个老婆同样有一个缺点,就是不是很聪明,但是宽容地讲是个智力正常的女人,但是可能思考方式和习惯并不具备聪明的特征,比如分不清别人是在调戏还是在开玩笑,考虑事情和举止言行总是很简单甚至不知道自己出丑或者错了,比如别人说什么都信,听到吹捧就会可笑地逞能,不清楚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土话叫眉眼高低,这是因为她和他的哥哥从小没有母亲,后来父亲死了就在叔叔家,据说后来怀了孩子好像是她叔叔的,于是被她哥哥以30块钱的价格卖到了老耿家,当然我的意思是彩礼,我不清楚当时霞子用她不是很灵光但是还算正常的大脑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留了下来,尽管15年后她终于跑了,但是如果是醒悟,那15年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我和那个傻子同一年出生,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和他一起玩的了,只是记得他陪我度过了几年孤独的童年时光,甚至一直到小学毕业。

他总是喜欢对着一个动物傻傻地乐,乐的让人莫名其妙,我记得他曾趴在晒太阳的猪身上睡了一上午,猪在不满地哼哼,他在傻傻地乐,每次他傻乐着骑着破自行车在村里呼啸而过都会引来一帮小狗的追咬,它们越是叫他越是乐,他从来没有穿过合适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不合身,有时扣子还会系错,鞋子会穿反,冬天的时候留着清鼻涕,把手伸进袖子里,脚上的鞋从来没有提上去过,但是他从来没有生过冻疮,而我却恰好相反。那时,我记得他的锁骨旁边长着一个鸡蛋大小紫红色的脓包,从来没有人给他看过医生,后来不知不觉的就好了,他和耿强一起骑在他家的马背上悠悠而过,那是我见过他最有诗意的画面,在夕阳下呈现出漂亮的剪影。不过当时令我反感的是他总是习惯把手按在他的私处揉来揉去,现在想来也许冥冥中他又感到他会失去什么。

在他幻想的世界里他是一名侠客,他喜欢练各种武术,别人见了他都会调笑:耿大侠,功夫不错啊。然后他会煞有介事地收功,自言自语,像是自编的电影对白。

我不知道如何叙述这一段,只能随着我的回忆甚至掺杂着想象继续写下去,我一直认为记叙回忆是一件很富有诗意的事,所以我一再试图以一种回忆的方式来讲述每个故事,尽管有时根本不算是故事,而有时,又是对记忆的篡改。

当耿玉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已经八岁了,记忆里没有见过老耿头殴打他老婆,而是老太太挥舞着棍子殴打在地上惊恐翻滚的傻孙子,漫无目的的殴打牲口和人都具有一种令人惊惧的震慑力,更何况,有时候是把人当牲口打。

大家发现这个耿家新增的人口,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呆头呆脑,于是人们狡黠的判定那不是耿波的儿子,大伙猥琐的挑逗促使耿波说出自己很久都没有进媳妇被窝了,他说她不让,大家则认为其实耿波不行了。后来老耿头的老婆不知因何故大声咒骂,说出了老公公和儿媳妇住一个屋的事实,耿玉涛当然不懂是怎么回事,而耿玉强后来怎么想我就很难了解了,因为后来他和霞子一起走了。老耿太太在我家和我妈聊天的时候也言之凿凿地说了这个事实,我记得她说过老少都不是人的句子,那时我很奇怪,为什么她说道愤怒的地方会本能的提高声音把头稍稍偏向窗外,就像窗外正好有她要骂的人一样,后来我在很多妇女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动作。

全村人,都知道了,老太太亲口说耿波和她一个屋,霞子和老头一个屋,但是,日子还如往常,似乎在一个只有一个正常人的家里发生点不正常的事正是我们这些所有正常人所期待的,我们津津乐道,并且乐于接受,成了男人笑谈女人咂舌的话题。

后来,老耿家的草房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这里玩麻将,扑克,玩印着水浒图案的麻雀牌,当然还有酒友的酒局,那也是我经常去的地方,那个院子在童年的记忆里,真的很宽大,现在我还怀念那种黄土的有落地烟囱的土屋,我们习惯称之为草房。

再后来有很多男人和霞子发生过关系,不是因为她有货,而是因为她免费,就像路边送的小礼物,没用,但是你也想拿,很多人曾经在某个时刻看见有男人压在霞子的身上,包括耿玉涛,而我一想起霞子牙上的金属套,就觉的倒胃口。

在所有打霞子主意的人中没有成功的是一个叫邓斌福的老头,记得那时是60来岁,他的三儿子就是邓三儿,说到邓三,大概就要说到我19岁的时候了,那时霞子已经带着耿玉强不知道去哪了,耿家只剩了一个老头和两个智障,但是大家都知道霞子走不是因为她的觉悟而是因为别人的蛊惑,那个人是她哥,大家叫他韩大小子,在我15岁的时候就把他妹子拐跑了,而韩大小子其实也不是一个精明的人,带有很多没大脑的情绪化行为,比如霞子一次因为被别的妇女捉奸闹得沸沸扬扬,而韩大小子却当众扒霞子的衣服把她的下体踢出血……后来韩大小子把她诓跑可能是许给她很多听起来好的东西,再加之平时妇女聊天多半旁敲侧击灌输她若干思想,毕竟别人看来那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家庭,于是她跟着她哥跑了,至于跑后干什么,那只是想象的事了,只是后来耿玉强曾经回来过,那时他已经成为了大小伙子,燃着怪异的头发,神经质的表情,只知道烟酒上网挥霍钱,举止有些不合乎正常逻辑,或者说,有点一根筋像他妈和他舅,当然,如果是你,或是我,那些复杂的伦理逻辑不清不白的身世还有思维不清楚的监护人,也许都得变成这样,据说曾经因为一个网上聊天但没见过面的女孩竟然试图割腕,当然,他没读书,小学还是混过来的,当年耿玉涛还试图上过学,甚至比任何人都认真,但是还是讲出:小猫钓大猫鱼的故事,不了了之,成为笑谈。

我19岁那年村里一个少年自杀了,喝了农药,在自杀之前传言他疯了,他就是邓三儿的儿子。我感到莫名其妙,我们曾经在一起嬉戏玩闹,甚至发生过冲突矛盾,但是在我看来尽管他不是天才,至少也正常,怎么突然就疯了!后来我妈说,邓三儿经常打他的儿子,好像要求他来人要端茶倒水,点烟,接送客人,说客套话,一个不对就打骂,像打牲口一样,后来他就偷了女人的内衣疯笑着四处跑,四处扔,小媳妇都躲着他,说他看着人家傻笑,后来他死于一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原因---梦遗!不清楚他是不是每晚都会梦遗,但据他奶奶说之前他曾跪在地上求神放过他,还去过医院,精神科也看过,跳大神的说有女鬼缠身,结果无论神还是鬼都没有救的了一个可怜的少年,他甚至都不会安静的思考就如英雄赴死般地饮鸩自尽了,我只是觉得是大人们把一个孩子活生生弄疯了,就因为接人待物,就因为发育的懵懂,总之,邓三儿唯一的儿子,带着所有传言和不成丑闻的丑闻死了,是自杀是他杀还是什么,没人知道,这年我19岁,因为这一年我开始写诗,如果那叫诗的话!

三年后,我看到了令人眩晕的一幕,邓三儿用阉猪的刀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一张因亢奋而怪异的脸近乎癫狂地割下了耿玉涛的睾丸,邓三和大家一样并没有听到以往他腌猪时撕心裂肺的嘶吼,而是一声嘶哑的喊声,接着就只有安静,直到耿玉涛双眼翻白身体痉挛,大家才把他抬回屋里……

有的时候我很羡慕这个傻子,有人说对童年记忆犹新的人具备诗人的潜质,而耿玉涛的意识一直生活在童年,当我二十岁的时候他依然傻笑着带领一帮孩子在冰面或是路上玩闹,他们也叫他耿大侠,他依然受他们的欺负不吭声,依然因为谁玩赖不守规则而生气,发誓再也不跟他玩了,依然喜欢听女孩子的话。初中时每次放学回家看到他和一群孩子在玩耍我都不由的想起童年的我,或是我们,或是他骑着马在夕阳下的剪影,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扯着他的脖子要打死他,因为她说他祸害了她闺女,大家开始意识到他们有的这个傻子也有,于是有人说看见他和马乱搞,有人说他总是直勾勾的看自己,有人说看见他摸小女孩,有人说他趴在窗台看自己换衣服,有人说他跟着自己扯她衣服,有人说,阉了他吧……

一直到现在,我也再没看见过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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