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走道说长不长,说短也没有短到能够十步走完的距离,冰墙一直蔓延,他们仿佛是在冰山之中穿行,靠着飞儿手上的一团灵火,融化周遭半尺寒冰。在狭窄的冰洞之中缓步前行,越往前走,冰就越是严实,身边本来透明的冰墙也变成花白一片。
“飞儿哥!等等!”走在最后的闵天突然喊了一句,往右手边的一个角落指了指,说道:“你们看那边,好像有点什么东西被冰在那里了。”
“会不会是人?”总司紧张地靠近冰墙,往闵天手指的方向张望。
“看不清楚,过去看看。”墙角处是一团实白的冰,结得非常严实,远看就像是一个有成人大小的‘茧’,冰墙的纹理也是从这团‘茧’的方向发散开来的,难不成这里真的被冻住一个人了吗?这样的冰封,要真是活人,恐怕也已经死透了。
想着,飞儿驱使着自己的灵气,用火焰灼烫冰墙,往那个‘茧’的方向慢慢靠近。他不敢拿火球去砸,要一个不小心砸碎了,顶上的冰块碎落下来,他们三个都会被埋在冰渣里面,这地道的墙体也会因此受到损坏,后果不堪设想。
短短三米的距离,他们用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而当那团白色的冰茧逐渐在他们面前融化的时候,三人都是一阵沉默,呼吸着这冰洞之中的冷气,从头到脚都是一阵一阵地发麻,一股非常难受的滋味触动着身体的每一个神经。
味道是苦涩的味道,心就像被人用大锤子猛烈地敲击,想要驱散这种感觉,却再也无能为力。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把本身就是实白色的刀,青龙骨刀。它被冻在冰墙之中,失却了本有的温热,刀身上流淌的血纹也变得暗淡,就像失去了原有的生命。
“我靠,是青龙骨刀!来的时候不是小哥带着的吗?他娘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现在就把它落在这了?”闵天推开挡在他身前的总司,往飞儿靠了过来,一边骂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把刀从冰墙中拔出来。
靠近青龙骨刀,周围的气息变得紊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冰与火的世界大战,最终的结果也已经定格在眼前。冰融化成水落在他们身上,湿了他们的衣衫和头发,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被烧焦的味道。
这绝对不会是实验体能够做到的事情,实验体虽然是借助了Infernal的力量,又依仗于‘天堂’的药力充当妖族的灵气。但人造的毕竟就是人造的,仿造得再像,总归还是假的。
灵气是妖族天生独有的根,纯正的灵气不能存放,更不能借用,就像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一样,当它离开本体,就会在空气中消亡殆尽。实验体,不可能有这么强的灵气,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那么,杀死赤小哥的,不是黑猫,不是实验体,那又会是谁呢?
飞儿和总司都沉默着,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他们所期盼的那个结果已经变得有些遥不可及,以赤小哥对这把刀的爱惜程度来看,他要是还有活动能力的话,是不会轻易把刀丢在这个地方,他也不会不留下任何线索就离开这里的。
总总迹象都在阐述着,赤小哥是在失去意识之后被带离这个地方的,他到底是在这里被人杀死然后弃尸,还是被人迷晕之后带走的呢?黑猫身上带着‘天堂’,又是否代表着,赤小哥的死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除了黑猫,还有另一个灵气强大的妖怪?他们之间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啊!!”飞儿的思绪被闵天的一声惊叫打断,定眼看他,只见闵天一手握住自己的手腕,脸色是死寂的苍白,原本幻化成人类模样的闵天,如今竟然变回了鬼魂的样子,就连他的身体也变成了半透明。
“怎么了?”
“这刀……有鬼……”
“什么鬼?”飞儿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青龙骨刀之上,刀依旧沉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异样。闵天是因为碰到了这青龙骨刀,所以才变回鬼的模样吗?是它破了闵天的幻化?
想着,飞儿不自觉地就抬手朝刀柄伸去,闵天又是一声鬼哭一样的惊叫,双手抓住飞儿伸出的手臂,但也已经迟了,飞儿的手已经握在了青龙骨刀的刀柄之上,手边燃起火舌融化旁边的冰块,手腕一使劲就把刀从冰墙中拔了出来。
“什么都没有啊,哪里有鬼?”飞儿愕然地抬头看向闵天。
“刚才,明明……有电……我还被它电了一下呢,妈的疼死我了。”
“哪有?”飞儿把刀往闵天递过去,刀刚碰了他一下,他就是往后一缩,一副被电到的痛苦神情,双手搓着自己的手臂,拼命地远离这把刀。
“拿开拿开,又电我一下,好痛啊!飞儿哥你就没感觉到吗?”
“没有。”飞儿愕然地摇了摇头,刀在他手上,渐渐恢复温热,握着它就像在大冬天抱着一个暖手宝,还挺舒服的,闵天所说的有电,飞儿是完全没有感觉。看闵天的样子,他所说的话,也不像是说谎,可这青龙骨刀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异状。
“总司,你来摸摸,摸摸看。小心啊,有电的呢。”闵天缩到总司身后,推了推他。
“别闹了,我们快走吧。”飞儿把青龙骨刀递给总司,他随手接过就转身走了,看来他最关心的还是赤小哥的死活,对于青龙骨刀是否有电,他没多大兴趣,他沉着脸,脸上挂的却不是担忧,而是憎恨。
飞儿朝闵天耸了耸肩,三人继续往出口方向前进,花了足有半个小时才从这冰洞中走出来,冰洞融化滴落的水让他们都湿了个遍,走出大楼,傍晚、夕照,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金黄色,校道十分安静,学生也都已经回到各自的宿舍。
脚再一次踩在校道的地板砖上面,感觉就像去了一趟穿越北极之旅,身心都拖着疲惫,好不容易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他们都没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一切的谜仍旧缠绕着他们的思绪,赤小哥的死讯更让他们感觉前路迷茫。
没有多余的话语,直接开车往总司和赤小哥所属的警局方向去。飞儿坐在副座,他感觉到总司的怒意,他几乎是用一种赌命的方式在开车,逆行绕近路,红灯一概无视。飞儿不知道他这是生的什么气。大家都视赤小哥为兄弟,他就这样突然死了,总司的这种发泄,其实也可以理解。
他们的车驶进市区,一路狂奔,却也无法追赶丢失的时间,回到警局大楼下,天就已经入黑了,警局大楼外是一种庄严的静,一排警车整齐地摆放在停车道上,却有着一辆不属于警局的洋红色奔驰,堂而皇之地横在了路的中央。
“卧槽!”闵天从后座探头出来,“G868,林氏集团的车啊!”
现在的情况其实不难想象,赤小哥的死讯在警局已经传遍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不管赤小哥生前跟他老哥闹的是哪门子矛盾,他殉职的这个消息,警局也理应通知到他的家人,而林氏集团老林总就是赤小哥如今唯一的家人,所以此时此刻,林氏集团的车停在警局大楼下,也不是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情。
三人下车往警局大楼走去,进门就是这大楼的前台,走近两步就能感觉到,今天这警局大楼里的气氛很是压抑,失去了警局本有的威严,伴随着几声低泣,感觉就像是在搞追悼会的。远远看见那前台处如今正围着几个人,有男有女,看他们的着装,大概是警局里的一些文职人员。
人群之中围着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中等身材,皮肤算是白皙,染着一头金发,淡蓝色的衬衫跟他脸上那种温柔恬静的微笑十分搭调,他仿佛没有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看着就像是一个拥有阳光气息的大男孩。在他的手中,正捧着一箱子的杂物,他身旁的一名女警员正帮他收拾着箱子里的东西。
闵天轻轻地“呀”了一声,说到:“这是在送殡吗?”
飞儿抬手指了指人群中那个人就道:“那是谁?”
“他?你不认识?林氏集团两大护法之一啊,皇帝老儿身边的大红人,邵临,邵秘书。”闵天在飞儿耳边轻声一句。
飞儿“喔”了一声,不准备发表什么意见,这人,他也只是觉得眼熟,现在想来大概是在有关林氏集团的新闻上见到过吧。
“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该干活的干活,该下班的下班,都走!都走!”总司一路压抑的情绪在这时候突然爆发,就像是看到了杀害赤小哥的凶手一样,一脸要杀人的样子,就只差把枪掏出来扫射了。
经他这么吼,别说是那些个小警员了,就连飞儿和闵天也被他吓得一愣,原本围在那的人就都像是被老板抓着了小辫子一样,一个个都闷声不吭地走开了。
“刘警官。”邵临举止斯文,看总司朝他走过去,先是点了点头示意友好,那种温柔的微笑一直都挂在他的脸上,“我来替林总把二少爷的遗物取走,还多亏你们同事的帮忙,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他说着,飞儿就留意到,在他所说的那箱子所谓的遗物里头,是一些衣物和日用品,自然也都是属于赤小哥的东西。
本以为总司会很客套地跟他握个手什么的,却没想到这总司居然将一路回来憋到不行的那股怨气给全撒在了邵临的脸上,也不知道他这是哪条神经给搭错了。只见他一手抢过邵临手上的一箱子东西往旁边一甩,然后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几乎就要将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紧接着朝他脸就是一句吼:“他是我的兄弟!”
这一声怒吼还不够泄恨,话音才刚落,总司扬起一只拳头就想朝邵临的脸打下去。飞儿见情况不对,一把抓住总司的拳头,却是见他一脸要吃人的样子,就像是邵临杀了他全家一样,飞儿跟旁边两名警员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把他给拉开。
邵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有露出半点的惊讶和愤怒,他好像很清楚总司为什么想揍他,那种微笑依旧,他再一次向总司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刘警官,你痛失下属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他也是我们林总的兄弟,希望你也能理解我们林总的心情。”
总司喘着粗气,甩开了抓住他的两名警员,双手支在服务台上低头喘息,脸颊到耳朵都是通红的,大概还在气头上。
总司跟赤小哥是共事的关系,也许感情很好,可飞儿自问他与赤小哥之间也绝非生疏,如今这情况,他着实想象不出总司是为什么要生气,更不懂他为什么要把气往邵临脸上喷,完全无法理解是什么原因让总司有这样暴躁的举动。脑子里的梗塞让飞儿变得沉默,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感觉只有难过和无法接受。
邵临没有第一时间去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而是从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到总司跟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林总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总司深抽了一口凉气,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就起了变化,他伸手接过邵临手上的名片,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回应道:“不送了,邵秘书自便吧。”他的语调依旧带着愤恨,话还没说完他转头就往大楼内部走去。
邵临看着总司走远,嘴角一扬又是一笑,彷如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然后他就转身去收拾地上的杂物。
看着远去的总司,又回头看了看邵临,飞儿心里始终无法释怀,他走到邵临身旁蹲下,帮着捡起地上的一只塑料杯子放入纸箱,忍不住轻声问道:“邵秘书,我想请问一下,他……是怎么死的,我能不能看一眼他的……遗体?”飞儿并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愿意相信赤小哥就这样死了。
在赤小哥的身上,有着难以想象的秘密,他的身世,他的经历,全部都是迷,除此之外的,剩下的就是奇迹。从前飞儿并不相信奇迹的存在,直到遇上了赤小哥,他才发现这个世界还有比异联社更广阔的边际,然而却是遥不可及的未知领域。一个早在千年前就已经灭绝的物种,不可能存在重生,如果赤小哥真的是龙族的人,那在他身上是否还藏着龙族灭绝的真相?
不管是有多么的渺茫,飞儿都想要希望、期盼,这样一种戏剧性的奇迹,可以在赤小哥身上再发生一次,哪怕只是将他带回来,哪怕会是最后一次奇迹。
“林总带他回老家去了,现在可能已经在飞机上。你们是朋友吧?节哀。”
听到这样的答复,飞儿的心就沉了一下,很复杂,也很苦涩,老林总带赤小哥回老家安葬,对他而言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局,起码,这证明了他是个有根的人,至少真真实实地活过。
不甘心,不甘心赤小哥就真的这样从自己的世界消失,飞儿淡淡地又问了一句:“他是怎么死的?”
“详细的,我不便多说,再见了。”邵临没有留给飞儿继续开口的机会,捧着赤小哥的遗物离开警局。
邵临带走了跟赤小哥有关的一切物品,他这一走,赤小哥跟警局的联系就算是完全断绝了,邵临有传达下林总的意思,说林氏集团不会追求任何的责任,也不需要警方去抓什么真凶,只要求销毁这个案子,删除林岚栩的身份信息。他们是在抹掉赤小哥的生活痕迹,然而又会有谁敢说不呢?黑白两道都要卖他老林总的面子,又有谁敢去追究呢?
邵临离开以后,飞儿到了总司的办公室,只见他甩下一份用牛皮纸包裹着的资料,然后躺倒在他自己的办公椅上,双手抹了抹脸,开口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颤:“飞,对不起。”
飞儿知道他这是在自责,安慰道:“那是意外,你我都不希望发生,不用跟我道歉。”
闵天走过来插一句说道:“刚才邵秘书给你的是什么?‘天堂’吗?”
“这不是意外,是……”总司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又道:“我一定会给小林报仇。”
“我帮你。”飞儿站起身一拍总司的肩膀,“警民合作,我很乐意,我帮你。”
飞儿的手已经很用力地按在总司的肩头上,可他自知自己的手也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这是一种恐惧,莫名的恐惧,是人心中最难以逃避的一种感觉,就像是在漆黑的大海中浮沉,没有赖以漂浮的东西,也看不见可以靠岸的地方,充斥着迷茫和无助。这种感觉在飞儿的这一生中,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爷爷过世的时候,看着老爸站在坟前的背影,身边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亲人的时候,他第一次对未来感到无助。
而第二次,就是收到老爸死讯的时候,那一个没有发件地的包裹,一封诡异的书信带来了这个噩耗,老爸就这样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没有看到尸体,也不知道他最后到过那里。飞儿只知道老爸是调查案子的时候出的事情,身为他唯一的儿子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所以他迷茫、恐惧,最后只能选择逃避和堕落。
如今,同样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全身,尽管已经极力压抑,心里甚至在自我欺骗,却还是敌不过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魔障。
总司大概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愤怒过后的沉默和沮丧消失以后,他将手上的名片给飞儿递了过来,道:“我们要从这个人开始查。”
飞儿接过名片,一张极普通的名片,上面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很不靠谱的地址。
“北河乐园,自编三三三,这是什么?那里的一个员工?这跟小哥的死有什么关系呀。”闵天探头过来就问。
“有关系。”飞儿注视着手上的名片。
这些看似凌乱的线索,仿佛将要组成一条通往真相的大道,赤小哥的死极可能与黑猫有关,张娴死前也在寻找黑猫,并且在她死后,黑猫还偷走了她的尸体,张娴、EL、北河乐园,一切的矛头指向,全都是黑猫,如今这个北河乐园的员工,难道也和黑猫有着联系吗?
他,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