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上

上

江南的空气在夏日的灼烧下完全没有才子们诗中写的那么柔软缠绵，所有沿街的店铺都挤在了树荫下，妄图躲开高温的折磨。

他被挤得只能走在太阳地里，热得嘴巴都要掉下来:“我已经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个时辰了！这全满了，一点阴凉也不给我留啊。”

“你也叨叨了一个时辰了！说来江南的是你，反悔的也是你……”他旁边的人虽然被巨大的草帽遮住了脸，但是语气恶狠狠地，脸上愤怒的青筋也可想而知。

高挑的男子瞬间闭嘴，继续垂头丧气地看着被太阳烤的发光的青石板，这东西隔着薄薄的鞋底持续不断地传递着热量。他勉强挤出几句话:“这不是考虑到你的安全嘛……往北方走太……”

戴草帽的人抬眼看了看这个没有受到战争侵扰的小镇，连柳树的枝条都显得格外柔软。空气里还飘来了一股甜甜的气息，混着湖水的味道化在了她的心里。

她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喜欢吃这个南方的甜点来着？

“你等我一下。”她随意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脚步轻快，迅速消失在了某个巷子里，和小贩们的身影融合在了一起。

他则被这一拳头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活动了半天肩膀，确认了他自己的胳膊没有被打断。

“果然是将军级的人物……手劲好大……”

他找了一个勉强能遮住下半身的阴影，开始呆站着等待。

可是他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好久，流的汗大概能比上旁边的小湖了，也没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他身体一僵，想起来她刚硬的性格和此前撂下的狠话，心里刚刚被压下去的不安再次盛腾起来。

他设想了好几种可能的结局，她离开只是最好的一种，可她万一想不开呢？她万一想离开自己呢？就算她想一个人待着，她一个女孩子家，该多不方便啊……

他想到这里又是一愣，她毕竟之前在军营里待过，面对过生死，也很会打架，可能他自己还不如她会照顾自己。

这么一看，他显得无比可笑。

“其实……比较麻烦的一直是……”

他还没从自我否定的悲伤中缓过来，一股几乎能让他胳膊脱臼的大力让他开始哇哇乱叫。

“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叫了你半天！”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气的直跺脚，“那边有说书的，我想听，你不跟我一起算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了一大包糯米团子。

他一瞬间有一些哽咽。

“太好了……”

“啥？”她听到他发出的奇怪的声音，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他。

他吸了吸鼻子:“我是说，我不吃这个口味的团子。”

“……”

她一时语塞，好心突然被怼回去的感觉让她很是不爽。但因担心着说书的开场时间，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拉着他的衣袖狠狠地往茶馆那边拽。

“你还喜欢听书啊。”他轻轻舔了一口团子，浓浓的桂花味在嘴里逸散开来。

她找了个不是很显眼的位置落座，用手试试桌子，不是很油腻的感觉。她继而扭头看他舔团子的样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不喜欢吃这个？不对啊，我不可能记错。你就是吃桂花味的，你小时候老是缠着我让我做。 ”

他噎了一口：“那个时候是因为……”

茶馆里惊堂木响，所有在谈论的茶客都安静了下来，他也噤声不敢再继续解释。他悄悄看她，她好像正认真地看向那个牙齿都黄的跟桂花一样的说书先生，但他知道，她目光游离，其实在走神。

说书先生缓缓开了口：“上回说到梁国国难之时……”

他心里一惊，连忙观察她的表情。她显然已被这开头吸引，面无表情，目光却定了下来。

“纵使梁国的东方青大将军有回天之心，但是梁王至死都不肯完全相信他的忠心啊，临死前代表兵权的虎符都牢牢攥在手里！若不是东方将军的兄弟白将军的出手相助，越级调兵，梁国或许会灭得更快一些……”

他皱着眉头，这个说书老头，哪壶不开提哪壶，难道梁国的故事能当这茶余饭后的谈资来讲？

他焦急的观察她的表情，小声催促：“走吧……这没什么好听的……”

她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