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迟睡得早,深夜醒来,因为没有胃口,晚餐几乎没有进食,连带胃里空空的,头晕不说,身上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摸到手机,原本是想看看时间,漏接了一通电话,哥哥打来的。
姜以迟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没有回拨过去的打算。
嗓子干哑,若是给姜以城打过去,一定会被他听出端倪,到时候唠叨训斥也就罢了,只怕还会惊动姑姑。
姜以迟想,明天打过去也是一样的。
病房很静,静得姜以迟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床头灯散发着朦胧的光,不刺眼,看起来很温暖,特护名字叫:李欣悦。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病房里,姜以迟试探喊了一声“李护士”,等了两秒,没人应,但耳力却很敏锐,沙发处似乎有异声响起,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里,却很清晰。
姜以迟费力撑起身体,有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光线昏暗,面容看不清楚,只知道人很高,身形颀长,待那人走近了,姜以迟看着他清隽的脸庞,心里一紧,渐感无力,慢慢的躺在了床上。
这样的气质,这样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病房温度适宜,他穿着黑色针织毛衣,原本隐晦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被演绎出了优雅,低调内敛。
病房灯光被他打开,亮光太刺眼,姜以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眸子,他已经站在了病床前。
对上他的眼睛,依然淡漠清冽,但却掺进了柔和。
他是一个好老师,她已经让他离开了,没想到他还在,她只是他学生,他没必要把私人时间也花费在她身上。
他已出口问她:“不舒服吗?”
姜以迟略显尴尬,她之所以叫特护,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她想去洗手间。
这话跟顾行舟说怕是不合适,总不能让他扶着她去洗手间吧?
“口渴。”她说。
于是,顾行舟扶她坐起来,半杯兑好的温开水放在她手里,站在床前,看着她喝。
嗓子太干,温水入喉,姜以迟嗓子火燎燎的疼,被水呛住,低头咳嗽起来。
顾行舟已经拿走了她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抽出面纸,一边帮她擦嘴,一边轻拍她的背:“慢点喝,我还能跟你抢水喝吗?”
倒不是斥责,怎么听都有些无奈。
姜以迟嗓子难受,但想到顾行舟如果真跟她抢水喝的画面,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行舟听到她的笑声,眼里也开始有了笑意,问她:“还要喝水吗?”
“不喝了。”她不怕呛死,但怕膀-胱会撑死。
气氛似乎一时间又静了下来,姜以迟有些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她依偎在顾行舟的怀里,近到能在感冒鼻塞的干扰下,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如此姿势亲密,顾行舟也感觉到了,左手还在轻拍她的背,右手呢?拿着纸巾看似在擦她的唇,却在此刻停滞在了她姣好的嘴角。
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姜以迟额头上,姜以迟呼吸加促,觉得脸很热,似乎要烧起来一样。
她动了动身体,知道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岔开话题,哪还顾得上脸面问题,轻声说道:“我想去洗手间。”
顾行舟声音如常,在她头顶响起:“一个人能走吗?”
“能。”
这话说得太快,姜以迟刚坐起来就头晕目眩,等她下了地,才意识到腿脚发软,步步虚浮。
她原本可以独自一人走到洗手间的,但顾行舟站在一旁,显然是看不下去了,伸出手扶住她,带她去洗手间的时候说:“病成这样还逞强。”
姜以迟自知理亏,一声不吭的被顾行舟扶进了洗手间,顾行舟继续发挥绅士风度,转身离开往门口走:“我在外面,好了叫我。”
姜以迟扯了扯唇,她现在这种级别,怕是堪比重病患吧!如果把这事说给508的舍友听,她们只怕会一个个扯着嗓子哇哇怪叫吧!
他可是顾行舟,顾行舟留守医院,彻夜照顾她……
姜以迟抿了抿唇,自语道:“顾行舟,不要对我这么好。”
请不要对她这么好,她怕有一天他会成为她这一辈子都戒不掉的毒。
顾行舟并没察觉到他对姜以迟有多好,看她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只觉刺眼,眉下意识拧成一团。
伸手探向她额头,不烫,松了心,问她:“饿吗?”
她晚上好像没吃什么东西。
姜以迟摇摇头,迟疑片刻,对顾行舟说:“顾老师,我要睡了,您回去吧!”
他明天上午还有课,彻夜照顾她,怎么受得了?
顾行舟看了她一会儿,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话落,竟真的拿起外套离开了病房。
姜以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人……刚还说他有绅士风度呢!并不见得他一定要留下,但至少……至少不能说走就走。
其实,顾行舟哪能真的离开,去了一趟医院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从里面拿了几份文件,这才重新进了医院。
走廊里,遇到几个值夜班的小护士,离得很远,看到他眸子粲然,笑得喜人。
今夜,顾行舟嘴角是隐有笑意的,不期然想起病房里的少女,她笑起来的时候,眸光并非粲然,而是明媚。
明明不愿一个人,排斥医院,但却言不由衷的让他离开,此刻怕是一个人在生闷气吧?
心里竟是水波萦绕,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姜以迟,竟能牵引他的情绪,她一笑,仿佛花开明媚。
摇摇头,病的不是她,是他吧!
是夜,走廊遇见顾行舟的小护士们聚集在一起,兴奋的议论起陆子初。
“欣悦没说错,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长得这么帅。”护士甲眼里只差没冒花心了。
护士乙取笑道:“你以前不是说都教授和金城武长得最帅吗?怎么这么快就换人了?”
护士甲撇嘴道:“能一样吗?我说的是现实生活中,我遇到的男人里,他是最帅的。”
护士乙笑着补充:“不仅帅,还有钱,听说和我们医院吴男神还是好朋友。”
护士丙嘟着嘴,委屈道:“我也想和他们做朋友。”
护士乙白了她一眼:“想得美,吴医生还可以憧憬一下,至于刚才那位,我看我们还是放在梦里约约会比较实际。”
“为什么?”护士丙不明状况,有些不懂。
护士乙喝了口水,润润喉,这才解释道:“你没听欣悦说吗?他和特护病房食物中毒那位小姑娘是恋人,点滴没输完,心疼小姑娘手背青肿,直接省了扎针环节。可怜欣悦跑到吴医生办公室请帮忙,吴医生笑了半天,直接回了一句:没事,他有分寸。”最后护士乙感慨道:“护士工作太难了。”
这时,护士丁拿着输液瓶走过来,插进来一句话:“今天下午看到他,我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回去查了查,你们猜他是谁?”说着看了一眼众人,低语道:“我市十大律师名人之一,顾行舟。”
护士甲好奇道:“我对律师平时不太关注,很出名吗?”
护士丁说:“在律师界是很出名的,你可能不认识他,但他父亲,你们一定认识。”
“他父亲是谁?”就连性情火辣的护士乙也起了好奇心。
护士丁增加神秘性,一字一字道:“房地产巨擘顾晟。”
休息间静默三秒钟,没有人说话,一个个心思百转,然后也不知道有谁开口叹道:“这姑娘真是走了狗屎运。”
如今,走了狗屎运的姜以迟,坐在床上,原本正闭眼休息,听见开门和脚步声,还以为是李护士,直到那人在她面前站定,嗓音淡淡的开了口,她才惊讶的睁开眼睛。
那人说:“不是要睡觉吗?”
那一刻,姜以迟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可能是夜色太浓,灯光太暖,也可能是男子眼眸太温润,所以姜以迟在短暂沉默后,终究还是开了口:“顾老师,您怎么出尔反尔?”
她语气中带着小情绪,顾行舟只觉得好笑:“我只说你要好好休息,几时说过要离开了?”
“……”姜以迟张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顾行舟嘴角溢出笑:“以后记住了,跟人说话,要多长个心眼。”
姜以迟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他竟在病房里跟她开讲授课,而且还是免费的,一人课。
果真是受宠若惊啊!
后来,姜以迟常常会想起那一夜。
病房里少了消毒水的味道,反而弥漫着凉凉的薄荷香。
病房很静,姜以迟睡不着,躺在床上偷偷打量顾行舟。
他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着文件,手里拿着一支笔,偶尔在文件上备注着文字,很少皱眉,也对,他专业知识好,经验丰富,想必也不会因为诉讼案件愁眉不展。
顾行舟隐隐觉得对面有人在看她,抬眸,就撞上了姜以迟的视线。
姜以迟偷窥被发现,倒也镇定,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顾老师,虽说工作重要,但也别太累着自己了。”
“嗯。”顾行舟嘴角一弯,这孩子这么关心他,怎么他听来反倒像是欲盖弥彰呢?
“那……我先睡了,您忙完就回去吧!”后半句是发自内心的,这时候倒真的希望顾行舟回去了,他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姜以迟怕自己会被七上八下一颗心给折腾死。
顾行舟见姜以迟闭目入眠,摇头笑了笑,打开一旁的台灯,然后起身把病房灯光关了,一时间病房内有些昏暗,并不阻碍夜间视物。
临近凌晨,医院12楼,顾行舟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高楼大厦,庞大的建筑群里,隐有高低不齐的房产建筑矗立在那里。
那是顾氏新开发的建筑群,临街位置,霓虹灯闪烁,纵使是隆冬深夜,依然车流量不断,将A市街道点缀的无比繁华。
站了一会儿,转身看了一眼病床,只看到她侧身而眠,睡颜安静恬好。
暖意融融的房间里,顾行舟双臂环胸,看着少女,良久未动。
他知道他对少女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是喜欢,还是爱,现如今他并不确定,他只知道,惦念她的悲喜,这种感觉并不糟糕。
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她还小,将来充满了未知,他的感情能发展到什么田地,尚不知晓。这么看来,不管是她,还是他,他们的感情都需要慢慢成长。
顾行舟早晨离开,姜以迟还在睡,蒙着头,蜷缩在被子里。
叫了她两声,没应,顾行舟再冷静,也由不得皱了眉,俯身揭她蒙在头上的被子,她意识迷糊,竟然还揪着被角小小抗争了一番。
顾行舟眼睛里盈满了笑意,室内温度高,蒙着被子睡觉,她也不怕捂出病来。
被子拉低,被光线所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不管怎么说毕竟看清了顾行舟,叫了一声“老师”,又闭眼入睡了。
姜以迟昨晚做了一夜梦,好梦,噩梦,一梦天亮,自是困极了,看到顾行舟还以为犹在梦中。
模模糊糊中,听到顾行舟似乎在跟她说话:“我去学校了,中午来看你。”
“嗯。”
他问:“中午想吃什么?”
“不想吃。”
“香菇鸡肉粥,怎么样?”声音清冽美好,仿佛漂浮在晨曦烟雾中,姜以迟觉得不真实,只当梦没醒,又“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