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竹马,楚逸无疑很称职,像学生证、图书卡、饭卡和选课卡都是他帮姜以迟领回来的,楚逸离开宿舍后,江宁躺在床上感慨万千:“此竹马,是好马。”
姜以迟额头冒黑线,她分不清楚,江宁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
江宁是苏州人,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貌美如花”诸如此类的形容词,指的大概就是江宁这种大美女。
姜以迟同宿舍,还有另外两位舍友,分别是蒋童童和薛明珠。
蒋童童是太原人,最大的标志就是那副黑框大眼镜,为人很和善,脾气好的没话说。
至于薛明珠,她是广西人。江宁说起薛明珠,原话是这么说的:“这姑娘的眼睛透着一股精明劲。”
这是姜以迟第一次住集体宿舍,跟她想象中差不多,新鲜,融洽,要想彼此间熟稔交好,尚且需要时间。
这天晚上,姜以迟失眠,她格外想念胡同大院,想念她的奶奶。
姜以迟奶奶是在夏天去世的。早晨刷牙的时候,老太太忽然栽倒在地,脑溢血死亡,事先没有一点征兆。
姜以迟闻听噩耗,吓得六神无主,她给远在美国的父母打电话。姜行远担心姜以迟一个人难以应对,连声叮嘱她:“迟迟,你先去找你姑姑,我们马上回国。”
学校电话亭里,姜以迟第一次拨通了姜清欢的电话。
早晨的风很清爽,顾行舟走过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电话亭里,有少女握着话筒哭得泣不成声。
夏天,显得格外漫长。
老太太拉去火化那天,姜以迟在老太太房间里呆了一天。那天晚上,姜家人集体失眠。
姜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葬在了一起,几十年夫妻,理应生同寝,死同穴。
姜以迟在墓碑前下跪,她知道,死亡带走了她的亲人,从此以后,胡同大院里,再也不会有人等她回家了。
葬礼过后,姜行远希望姜以迟能够跟他一起去美国,就连姜以城也开始劝姜以迟转学去美国。
姜以迟拒绝了,她说她用了一年时间,才开始熟悉大学生活,即将大二,不想再来回折腾。最后她说,人总要学习一个人生活。
姜行远为此好话说尽了,也没能说服姜以迟跟他一起走,毕竟还是放心不下姜以迟,要不然姜行远也不会对姜清欢说:“以迟一个人在国内,如果方便的话,劳烦帮我好好照顾她。”
家兄言语疏离,姜清欢扯了扯唇,“这话见外了,我毕竟是她姑姑。”
暑假,为了避免姜以迟回到大院触景生情,姜清欢带姜以迟第一次走进了韩家。
韩家地处市中心自然开发公园,住在这里的人说句很俗气的话,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住在这里饱览自然风光。
一进门就是偌大的游泳池,四周被灌木覆盖着,池水若隐若现。
姜以迟跟着姜清欢沿着鹅卵石小路,登了几层石阶,这才看到韩家别墅。
那天,姜以迟不仅仅看到了一个非常富裕的现代化大家庭,也看到了韩愈。
韩家别墅旁,有一处露天花园,遮阳伞下,有男子正在喝茶看书,脚旁草地上卧着一只牧羊犬,乖顺的闭着眼睛,打着瞌睡。
韩愈上身穿着米白色休闲衣,下身穿着灰色休闲裤,家用白色拖鞋,搭配简单,但可能跟家庭有关,贵气无比的同时,活脱脱一个韩剧花美男。
他是韩永信的儿子,比姜以迟大7岁,时年25岁,目前正在美国读经济学博士。
当然这些都是姜清欢对姜以迟说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韩愈终于察觉到有人造访韩家,放下书,抬眸对上姜以迟的视线。
对于一个25岁的男人来说,这样的目光多少夹杂着不友善,但能够看得出来,他毕竟是有礼貌的,在姜清欢上前跟他做了简单介绍后,韩愈虽说坐着没动,但却朝姜以迟颔首点头,也算是打招呼了。
这样的举动对于姜以迟来说,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暑假过后,姑姑邀请她来韩家,她拒绝多次,这次姑姑干脆跟她一起住在大院里,一个星期过去了,最先投降的那个人竟然是姜以迟。
姜以迟妥协,收拾东西。姜清欢心里跟装了明镜似的,对姜以迟如此排斥去韩家清楚的很,坐在床沿,轻声叹道:“以迟,连你也相信姑姑是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吗?”
姜以迟睫毛颤动,继续整理衣服:“你是吗?”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相信吗?”
姜以迟没有再说话,理智击垮了感性,她跟姑姑不常来往,不了解姑姑和韩永信之间的感情纠葛,所以不好说。
跟韩愈的初次交锋,对方谨守礼貌,非但没有让姜以迟松了一口气,反倒绷了心弦,暑假期间,不求和睦共处,惟愿不惹事端。
晚上韩永信回来,这位睥睨金融界的中年男人,对阿笙竟是出奇的亲切温和。
姜以迟发现韩永信右腿似是行走不方便,需要借助手拐走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是这样的目光却被刚刚下楼的韩愈尽数纳入眼中。
姜以迟脸有些红,她知道她刚才的举动是极为不礼貌的,她并没有恶意,但韩愈却好像为此盯上了她。
晚餐,姜以迟吃得食不下咽。
饭桌上,韩愈目光灼灼,倒没有一直看着她,但每当她抬头,都能恰好精准的捕捉到他的目光,说不上很冷,但也绝对随和不到哪里去,姜以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韩永信见姜以迟很少夹菜,主动把菜夹到姜以迟面前的小碟子里,放柔了声音:“多吃菜,以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要拘谨。”
姜以迟一颗心被韩家父子搅得七上八下,父亲温和,儿子难缠,如果不是基于礼貌,她真的很想直接起身走人。此刻的姜以迟,身在曹营心在汉,韩家晚餐很丰盛,也很美味,但她却格外想念大街上吃过的路边摊,不为别的,就图一个自在。
用罢晚饭,韩愈接了一通电话,拿着车钥匙出了门。姜清欢喊姜以迟去客厅吃水果,刚聊了没几句,韩永信走过来拍了拍姜清欢的肩,好像是在谈工作,一起去了书房。
姜以迟一个人坐着无聊,就去了厨房,韩家老佣人冯妈正在洗碗,姜以迟挽起袖子要帮忙,冯妈连声阻止,但最终拗不过姜以迟,由着她留在厨房里帮忙擦碗。
姜以迟性子温淡,虽然平时寡言,但对长辈却很有礼貌,冯妈跟她谈了一会儿家常话,倒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深夜姜以迟口渴,起床下楼喝水,发现一楼书房里面的灯还亮着,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我知道你对我和清欢有成见,但以迟是个好孩子,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不能让清欢和以迟觉得心里不舒服。你已经长大了,有些话不用我说的太明白,至于怎么做,自己要学会掂量轻重。”是韩永信的声音。
姜以迟没有继续偷听下去,担心喝水会惊到正在谈话的父子两人,干脆转身上了楼。
这天晚上,姜以迟躺在陌生的床上,想起姑姑,不其然想到了四个字:后妈难当。
暑假,有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姜以迟介入了韩愈的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韩永信的话起了作用,韩愈虽说没有找姜以迟麻烦,但他们在韩家却也从未交谈过,漠然相处,比陌生人还不如。
姜以迟曾经想过打破隔阂,但生性被动,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夏末,母亲在美国已经催了好几次,韩愈订好飞往美国的机票,走到阳台上。正值黄昏,花园人工草坪上,姜以迟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他喂养多年的牧羊犬趴伏在她身边,很乖顺。
微风刮动她手中翻阅一半的书籍,泰戈尔的散文集。
她似乎很喜欢泰戈尔。
大二开学,姜清欢希望姜以迟能够走读,但姜以迟拒绝了,韩永信虽说为人和善,把她当亲人照顾,但毕竟不是亲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好像隔了一层纱。好在开学了,姜以迟有太多的理由可以不必再去韩家,尽管姑姑可能会因此感到很失望。
今年开学跟往年不太一样,508宿舍里炸开了锅。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03级法学系的学生们全都在议论他们的新老师顾行舟。
江宁提起顾行舟的时候,眼冒花心,甚至夸张的咽了咽口水,姜以迟认为江宁表情太显浮夸。
人人都在谈论这位新老师,姜以迟就算再不上心,也或多或少知道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学老师,听说是位人间绝色。
因为“人间绝色”这四个字,姜以迟想到了韩愈,撇开性格不说,韩愈的长相已经够拔尖了,至于顾行舟,姜以迟起初以为能当大学老师,年纪一定很大,至少三十几岁吧!但那天她无意中经过大学老师任教栏,看到了顾行舟的照片,年轻的过分,至于帅不帅?嗯……应该帅吧!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蒋童童已经和薛明珠去教室占座了,姜以迟早晨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忘了时间,如今匆匆赶回宿舍,拿了课本就要出门。江宁这人没有时间观念,拿着眉笔慢条斯理的化着妆,做着她的白日梦:“等我用美人计拿下陆子初,以后但凡是他的课,我们尽情的逃,尽情的不及格,妞们别怕,全都包在姐姐身上。”
姜以迟关上宿舍门。白日梦,有时候也是一种病,江宁病的不轻。
来到A大一年多,姜以迟从不知道一个大学老师竟然会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
阶梯教室里人满为患,有不少生面孔,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薛明珠最先看到了姜以迟,教室里人声鼎沸,薛明珠喊了好几次,姜以迟才听到,连忙抱着书穿过人群,说了太多次:“不好意思,借过。”这才顺利抵达薛明珠和蒋童童身旁。
刚坐下没多久,江宁也来了,香水味扑鼻,姜以迟鼻头发痒,连打了好几声喷嚏。
那天,教室里的声音分为三种:喧哗热闹——鸦雀无声——窃窃私语。
人间绝色拿着课本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一瞬间,江宁捂着心口,嘴里呢喃着:“不能呼吸了,你说我这时候晕过去,他身为老师会给我做人工呼吸吗?”
旁边立马有女生鄙夷的瞪了江宁一眼,江宁不在意,继续“啧啧”道:“帅,真帅,真他妈帅。”
姜以迟想叹气,江宁这人也就看着好看,其实处起来,完全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姜以迟看着讲台上的男子,她不得不承认,他的魅力并非是空穴来风的。
时年22岁的男人,穿着亚麻衬衫,黑色西裤,休闲式皮鞋,右手插在裤袋里,垂眸看着名单表,就那么站在被阳光沐浴的讲台上,清冽沉静,仿佛一幅被镶刻在时光里的名画。
此景,很美。
身为大学老师,顾行舟主讲03级《刑法学》。
没有人质疑这个年轻人是否能够胜任讲师一职,就凭这样的容貌和气质,从容不惊的往讲台前一站,足够他叱咤A大讲坛了。
A大那时候还在流行上课点名制,唯有顾行舟,上课从不点名,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话说,顾行舟开讲第一课,还是点了名。不为考勤,主要是为了认识一下他的学生们。
顾行舟每点一次名,都会认真看一眼站起来的学生,往往一秒即过。
那天,被点过名字的女生们压抑着兴奋,嘴角残留着尚未消散的笑意,薛明珠感叹世风日下,小声嘟囔道:“以貌取人,肤浅。”
蒋童童抿嘴笑,碰了碰姜以迟的肩,示意她看江宁。
江宁一双美眸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顾行舟,眼睛像小女孩一样闪着光,如果江宁此刻站起来大声尖叫“老师,我爱你”,姜以迟也是毫不意外的。
事实证明,江宁把“厚脸皮”这门学问早已修炼到了巅峰之境,当顾行舟念出江宁的名字时,江大小姐站了起来,身姿亭亭玉立,但出口之声却石破天惊:“老师,请问您有女朋友吗?”
阶梯教室安静的要命,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江宁,沉寂仅仅维持了几秒钟,很快众人就笑开了。
有很多同学撇着嘴,竖起了大拇指,称赞这姑娘胆儿可真大。
江大胆含笑接受,就是可怜了蒋童童和薛明珠,两人觉得丢人,后悔坐在江宁旁边,在江大胆说完这句话之后,两姑娘屁股向下蹭了蹭,如果阶梯教室有洞的话,想必还是很愿意钻进去的。
相比之下,姜以迟就淡定多了,她尽可能把注意力放在《刑法学》课本上,一遍遍进行着自我催眠:别人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阶梯教室很热闹,但他们这位大学老师好像不管立身多热闹的场合,都能如斯安静淡然。
他看着江宁,声音不大,磁性,很有穿透力:“江同学如果对我私人感情有兴趣的话,不妨课后去办公室找我,我想我还是很乐意解答的。”
这样的回答,不至于让江宁问题驳回,丢了面子。顾行舟言尽于此,江宁如果有胆量的话,大可以下课后去办公室里找他问个明白,不过依姜以迟对江宁的了解,江宁充其量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姜以迟想事情入了神,以至于顾行舟已经是第二次点她的名字了。
想要找到姜以迟并不难,顾行舟只消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就能看到她。
阶梯教室里,少女静谧安坐,侧眸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双眼眸清如静水。
顾行舟眼眸有光划过,这个少女,他还是有印象的,七月份的时候,他受校方邀请,回过一次。A大。
那天,她好像在电话亭里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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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沚(作者)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