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侧首，笑声很轻，他的身上，从头到脚，突然缭绕上一种金色的火苗，远远看过去，像是原本风华无双的人披上了加冕的华服。
“丫头，我有没有说过，两团火焰，是不能相遇的啊。”
“火……”水萌萌十分惊恐地看着他整个人被金色火团包裹住，想开口叫他，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但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一个艰难的字眼，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跑到他身边去，却发现自己连手指尖都动不了。
火燎耶握住了她的手，有一股炙热的力量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向她。
在场的所有人被这股强大又滚烫的力量冻结，火燎耶成了整片火沙漠中，唯一能动能说话的存在。
水萌萌几乎是惊恐地发现，她身上的仙力在以几何倍速增长，连同浑身的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她的身体在飞速成长，进入精灵的成熟期。
水萌萌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在那一刻，明白了所有。
为什么明明继承了水王子与王默强大的血统，她却总是瘦小的模样，百年的时光都无法踏入精灵的成年期；
为什么同为水默的儿女，出生时都拥有卓越的魔法天赋，哥哥却日益强大，在遇到火燎耶前，她的法力却愈发衰弱；
又是为什么，她第一次见到火燎耶就无比欢喜，从心底喜欢他的气息；
又是为什么，待在火燎耶身边，她便无比安心；
又是为什么，自从她来到火沙漠，火燎耶的仙力停止增进，而她的法力却在增长；
……
父母兄长为何看向她时，总是眼含担忧；
随着她长大，父母频频穿梭于异世界……
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水萌萌曾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的百岁生辰，期待着她的成长，却从未在意，所有人越来越沉寂的目光。
这个从她十岁时一直陪伴着她、教导她火焰魔法的精灵，是在哪一天知道的这一切？
明明知道她会吞噬他，却还是把她留在身侧。
火燎耶是个大傻子，这世上最大的傻瓜。
水萌萌的眼泪滑落，却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很快消失。
泪眼朦胧中，那个精灵，身上燃着的火焰，越来越盛。
他就站在小姑娘跟前，看着她哭花的小脸，以及红红的眼尾，抬手，一一替她擦了。
他擦一颗，睫毛上又落下一颗，还有不少顺着眼尾处滑落，火燎耶的声音有些无奈:“萌萌，你再哭，我话都和你说不了两句了。”
他的时间不多了。
水萌萌的眼泪立刻决堤。
他炙热的指间描着她的眼尾，又一路寻了她的手指头握着，像从前每一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捏过去。
还是那样柔软的手感，他笑了笑。
火燎耶摘下了头上的王冠——那是他身为火焰领主的象征，上面的仙力波动古老而纯粹，他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轻轻戴了上去，声音终于现出丁点遗憾和难过出来:“你不是一直很想要这顶王冠吗？现在，它是你的了。”
“丫头，我曾经想过，你长大后，穿一身火焰织成红色的衣裳，再戴上这一顶王冠，会是什么模样……”火燎耶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额心，手指慢慢地将她被眼泪打湿又凝干，如同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将她的的碎发别到耳后，他头一回絮絮叨叨地和她说以前没能吐露的东西。
“我脾气不好，情绪难定，到现在也没学会哄喜欢的女孩开心。别人认为你跟在我身边，是你的福气。”火燎耶突然笑着亲了亲她的眉心:“其实，不是你的福气，那是我的运气。”
这大概是火燎耶从出世以来，头一次自贬。
精灵的肤色很白，神情在满天的火焰和炸响中，一点点变得病态狰狞起来，“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让你陪着我，从始至终都是。”
“但我要走了，我这团火焰，要熄灭了。”
“可是你，会在我的灰烬上，盛开燃烧。”
火燎耶眼尾似乎也染上了红色，他手掌抚在水萌萌哭花了的小脸上时，有些微不可见的抖，他自己都看不出来，但水萌萌察觉到了。
她竭尽全力挣脱身上的禁锢，但又一次次失败，那股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
火燎耶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到了最后，连墨黑的长发也没有幸免，他看了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两眼，越看，越觉得舍不得，他别开目光，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鬓，然后重重地将她摁到怀里。
很多的话，他说不出来。
很多的爱，他表达不出来。
他曾对水萌萌承诺，他会一直陪着她。
但最后，他要食言。
“萌萌，我要走了。”火燎耶感受到克制不住的哭到颤抖的身子，安抚地亲了亲她的眉心，“你不是一直都想成为最强的火焰领主吗？”
“现在我火燎耶宣布，水萌萌，将成为新一代的火焰领主，所有火焰精灵，皆听你号令。”
水萌萌听不见这些，她无声哭泣，简直要哭晕过去，她浑身都在细细地不受控制地抖。
火燎耶的身体，就那么在她面前燃烧着化成了灰，最后只剩下一双眼睛，绯色的瞳孔，里面印着的小姑娘，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却再也无法伸手，去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滴。
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水承渊离水萌萌最近，他飞快地冲过来揽住了妹妹，“萌萌，你别……”
别伤心吗？
别难过吗？
水承渊连这些字眼都说不出来。
火沙漠绵延无尽的烈火，火眼精灵跪倒了一片，向新的火焰领主进拜。
水萌萌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火燎耶难过了，蹙眉了，脾气又发了。
火燎耶笑着算计人的模样。
她不高兴时，他跟在她身后皱眉的模样。
……
那些情形仍历历在目。
他却已经不在了。
火燎耶到死，都在为他的小丫头打算。
他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此后无数年，水萌萌不止一次在想，他当年，做那些抉择的时候，心里到底有多艰难，又是怎么在自身伤痛那么强烈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将她想要的交到她手上的。
她有那么多的愿望。
那一个，是跟他无关的。
他却只记住了那一个，然后为了这个，永远地离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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