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许墨在厨房做饭。左边的炉子上煲着汤，右边的炉子上煮着菜。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忙碌碌,就好像每一个平凡的夜晚他为你煮饭时一样。你站在他身边，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很正常：“我能帮你什么吗？”
“不用，你等着吃就好。”许墨柔声回答。
“你看，我笨得要死，除了方便面，连饭都不会做。”本来说好不哭的，可是你刚开口，鼻尖就酸得好像有人拿刀要割掉你的鼻子一样，“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根本照顾不好自己。”
你掐着许墨的衣角，用几乎哀求的口气说：“许墨，我不能没有你。”
许墨握着饭勺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双臂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哪怕隔着一层棉质的家居服，许墨也感觉到了后背处有一片湿热散开。滚烫的泪滴先是在他衣服上灼烧出一朵深色的花，随机大片大片的热泪就像要灌溉一片沙漠一样，疯狂地浸湿了他的衣服。
“许墨，不要献祭。不要离开我。”你彻底忍不住了，在他背后嚎啕大哭起来。
许墨深吸了一口气，一滴泪从他脸颊低落进他面前的锅里。泪水转瞬即被高温蒸发掉，留下的只有无形却苦涩的味道。
“你是神啊，你不应该这么说的。”许墨嘴角颤抖着扬了扬，“我从来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况且对这个世界，我更是半分感情都没有。说实话我并不是很介意有一天我会和这个世界一起消亡。”
许墨声音低沉，你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到一座火山爆发的前兆，但是又能够听出他在极力地压抑着他内心情绪的喷发。
“所以，你不要再说这种话，免得我可能真的会一时冲动，直接把你拐跑到世界上谁也找不到的角落，在永夜降临的那天，拥抱着你和这世界一起沉落。”许墨说着说着，声音和眼神都变得无比的悲凉，“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么做。你是神，你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哪怕你有一天不想要你创造的这个世界了，这个理由也绝不能是因为我。”
“许墨，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在他背后摇着头，眼泪蹭到了他衣服上更广阔的领域。
“不知道在永夜来临的那天前，我们是不是真的能想到办法。”许墨幽幽地说，“或许我们可以去找那位即将堕入黑暗的最后一位光之守护者。可是，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在我们找到他以前，也许永夜就降临了。我献祭，是最稳妥的办法。”
你张嘴吸气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许墨的话打断：
“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了。我们说好了，从今晚到明天凌晨，不谈Queen，不谈永夜，不谈所有这些让我们烦心的东西。”许墨一边说一边把汤盛到碗里，“就当明天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天，让我们安安心心地好好过个二人世界，好不好？”
你哽咽着点头，然后伸手抹了抹眼泪：“我帮你把饭端出去。”
吃饭的时候，许墨问你：“要不要找一部电影看？”
你愣了一下：“你不是说，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对消化不好吗？”
“没错。但是觉得你好像很喜欢这样。而我作为你的男朋友，偶尔也可以惯着你一次。”许墨垂眸笑了笑，“跟我这种教授在一起，是不是少了很多年轻人谈恋爱时的乐趣？”
“没有。跟你在一起特别好。”你低着头嚼着米饭，说这话时泪水又要在眼眶打转。
“那你去挑一部电影投到电视上，我把饭端到客厅去好不好？”许墨伸出手掐了你一把脸蛋。
“嗯。”你低声应着，起身就去拿手机。
你在网上精心挑选着各种影片，每一部都点进去看评分看简介看网友评论，但好像哪一部都不太合你的意。你不知不觉挑了五分钟，却还没有决定好看什么。
“随便找一个吧，一会儿菜凉了。”许墨开口道，但语气并没有很着急。
“我就是觉得，时间有限，我想和你看一部特别特别好看的电影。”你叨咕道。
你和许墨，已经没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就连看一部不好看的电影，你都觉得这是在浪费生命了。
“那让我挑一个，好吗？”
其实到你们睡觉前，你们总共看了三部电影，可是到最后你竟然连一部电影的名字都没记住。你只是借着电影分散着你的注意力，仿佛这样你的悲伤就可以化为木讷的程序，机械地把食物吃进去，夹菜，再吃进去。
吃完饭后你依偎在许墨怀里看剩下的电影。灯关着，客厅很暗，电视的荧屏有些冷，你和许墨两个人的表情各自被光线切割分裂成一半。
好像表情只看得见一半，痛苦就也只有一半。
“许墨，我感觉，每个人都好像活在一场梦里似的。”你看着电影，忽然说了一句和情节毫不相关的话。
“你看，每个人的命运轨迹都各不相同。我们今晚为了世界可能在几天内灭亡而忧虑而痛苦，可那些不知道的人，却照常快快乐乐地活着。或许等到毁灭来临的那一刻，在死亡的前一秒，他可能也不知道恐惧。”你轻声说，“我想起了那句‘梦里不知身是客’。大家都是梦里人，可唯有我们两个醒了。”
“有时候，一无所知反而会很快乐。”许墨接着你的话说，“如果你没遇见我，可能就像你说的，在你随着永夜到来而死去的时候，你可能都不会知道你是神，不会知道你的使命，不会知道你本应该去阻止这场毁灭——并且——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怪罪你。”
“哪怕我知道这一切，却不去阻止，也不会有人怪罪我。”你突然说，“除了老教授和你，还有Queen，根本没有人知道我是神，甚至很多人还不相信神的存在。就算大家一起死了，也不会有人怪我。”
许墨的目光从电影挪到你身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墨。如果你消除掉我知道永夜的记忆呢？”你握着许墨的手，把他放到你的脑门上，“如果你让我忘了这一切，也让你自己忘了这一切呢？等到永夜来的时候，我们就一切跟着这世界毁灭吧。”
“你可是神，应该说出这样的话吗？”许墨轻笑了一声，好像一个老师在质问一个没写作业的学生。
“我不管，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你。”你又哭了出来，抱着许墨的手不松开。
“你知道，抹除你的记忆对我来说并不难。遗忘，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而简单的事了。”许墨的手掌微微张开，覆盖住了你的头顶，“你决定好了吗？我数三声，三声之内你还有机会拒绝我。三声之后，我就抹掉你的记忆。”
“嗯。”你闭上了眼睛，紧张地咽了咽。
“一。”
一滴眼泪从你闭上的眼睛里流下。
“二。”
“神创造了世界。如果神陨灭，整个世界都要变成她的坟墓。”女孩的声音在你脑海中响起。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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