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抬起手，飞镖瞬间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嗖”的一声，飞镖深深刺入圆盘。动作凌厉、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仿佛他射中的不是圆盘，而是一个正在殊死搏斗的死敌。一边的工作人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飞镖拔出来，有些尴尬地说：“这位客人的腕力真厉害。”
你有些失望。“哎呀，差一点就中了。”没有射中7折的优惠，许墨射中了免单20元。
“没关系，如果有下次的话，你可以来试试。”许墨摸了摸你的头发，然后直接拿了账单去前台结账。
“许墨，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晚风很凉，你被许墨牵着走在街上。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之前查过你的资料，说你在大学的时候还得过飞镖冠军呢。我觉得刚才，你应该是可以射中的。”你小心翼翼地说。
“这你都知道？功课做得这么仔细啊。”许墨笑了笑。
“当然了，因为要负责你的专栏吗，我就把网上所有有关你的资料全都搜了一遍。”你有些得意地说，“说不定有些东西我知道，你自己都不记得呢。”
对许墨来说，如果只是普通的飞镖盘，当射中靶心成为他唯一的目标时，反而变得容易很多。可是刚才那种圆盘，因为没有对色彩的判断，许墨实在是没有办法命中你想要的目标。
“你想知道原因吗？”他轻声问。
“怎么了？你果然是心情不好吗？”你跳到他面前，“从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所以……到底怎么了呢？”
许墨看着你，墨色的眸子像是有一种吸引力，好像要把你卷入他的目光里。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他问，哀怜又有些自嘲的语气弄得你莫名其妙。
“我，我应该知道吗？”你懵了，“是我说的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
许墨看着你无辜的双眼，脸上的笑意在夜色和灯火的交织辉映下，忽明忽灭。
他多希望你是真的不知道。多希望自己也能相信，你真的不知道。
“我，看不见颜色。”
许墨微凉的声音被一阵风吹散，消逝在街上汽车的鸣笛声里。
“你说什么？”
许墨笑了笑，仿佛第一次开了口之后，再说下去就变得容易许多。
“我，生来，看不见颜色。”他重复道，“你眼中色彩斑驳的世界，在我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黑白。”
你呆呆地站在他面前，站在暖橙色的路灯下，站在这灯红酒绿的街道上，站在这光怪陆离的城市里。
怪不得许墨的家里只有黑白两种色调。怪不得许墨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白色。怪不得他射得中飞镖的靶心，却射不中刚才转盘上你指定的颜色。
原来，他的世界，从来就没有多余的色彩。
许墨看着失了神的你，脸上笑意凉薄。
难受什么呢？我这一切，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你想看看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许墨轻声问。
“看？可以吗？”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evol吗……我的evol，可以让你看到我的世界。”许墨抬起手，宽厚的手掌停在空中，像是鸟巢等待着候鸟归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你毫不犹豫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世界。”
许墨对你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他没多说，只是把他宽大的手掌覆在了你的眼睛上。你闭上眼睛，顺从着他的抚摸。你以为这个过程会很疼，可其实等许墨说你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你都没有一丝感觉。
你突然有些害怕，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去看这个世界一直以来在许墨眼里的样子。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的世界。”许墨的手掌从你的脸颊上慢慢撤开。
你睁开眼睛，层层高楼大厦像是一座一座绵延不绝的黑色的山峦，街边的路灯投射的光影恍若被稀释的水墨。当世界只剩下黑白双色之后，熙熙攘攘的大街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场盛大而辉煌的葬礼，每一个从你身边擦肩而过的人都面如死灰，像是刚从坟墓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原来没有颜色的面孔看起来是这么狰狞，原来没有颜色的世界是这么冰冷。
你跌跌撞撞地向马路走过去，突然发现——你看不见信号灯的颜色。
原本红黄绿三色鲜明的路灯在你眼里就像一个摆设，三个巨大灯的球不过是三只颜色深浅不一的黑色空洞，像是被人生生挖去双眼后留下的空壳。你往前迈了一步，手腕却被巨大的力量拉了回去。
“危险。你要干什么？”
许墨的声音在你身后响起。
你回过头，看着许墨。除了脸色也变得灰白，许墨的身上倒是跟你平时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因为他平时就只穿黑白色的衣服。只是此时在路灯的照耀下，他身上的阴影倒像是被泼了一盆水后打湿的印迹。
“许墨……”你噙着泪花念着他的名字，却忽然发现——
墨……
“许墨，你是因为这个，才叫这个名字的吗？”你想起你第一次见许墨的时候，许墨还笑着问你你的名字是不是和他一样。
根本不一样！怎么可能一样！
他这个像诅咒一样的名字带给他的痛苦，你又怎么经历过！！
你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柏油马路上。许墨也跟着你蹲了下来，扶住了你的肩膀。
你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抽泣声太大。你不想让许墨知道你在心疼他、可怜他。你想，他从小到大，或许最不需要的、最痛恨的就是别人的同情。哪怕你终于在此刻感同身受，可这体验终究是体验，你终究不是许墨，终究无法一辈子被困在这非黑即白的囚笼里。
就好像一个人在跌落过深渊之后，才会珍视他在平地时仰头就可以看到星星的可贵。
可天生镶嵌在深渊里的石头，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被阳光普照。
你越是这样想着，却越是控制不住你自己。你的嘴唇猛烈颤抖着，在你把嘴唇几乎咬出血之后，你终于忍不住了，坐在马路上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你也不管路人向你投来多么惊诧的目光，也没发觉许墨蹲在你面前低着头沉默不语。你哭，用力地哭，好像你哭得越厉害，眼泪越凶猛，就足够冲刷这世界的晦暗，把色彩重新还给许墨一样。
“别哭了。”许墨哑着嗓子，轻声说。
“对不起……”你猛烈抽泣着，发现自己此时除了一句一句地重复着“对不起”，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许墨墨色的眸子凝望着哭泣的你。他从没见你这么伤心、这么撕心裂肺地哭过。
哪怕，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你，第一次知道许墨看不见色彩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你看不见啊。”
甚至那一天，你对着许墨一字一句地说：“Ares，你知道，你为什么看不见色彩吗？”
许墨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当时的表情。
你说：“因为，是我让你看不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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