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张公彻底凌乱了。
按照之前的设想与推理来看,应该是一明方丈拿了降魔杵溜走,又残忍地杀害了砍柴老翁一家,可他又为何要丢下降魔杵呢?
降魔杵的出现导致众人之前所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浮出了水面。那就是如果是一明方丈持杵伤人,为何老妪与老翁的死明显与降魔杵无关呢?
事情到这里又说不清了。
张公紧皱眉头,竭力思索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好。
猛然间,张公叫道:“原来如此!”众人齐齐问道:“请大人赐教!”张公解释道:“是本官先入为主了,认定此案与法济寺的一明方丈有关。可实际上,一明方丈不仅不是凶手,还是一名受害者!”
唐典史问道:“何以见得?”张公起身,指着无头尸体说道:“诸位请看!这具无头尸体的双手里侧十分细腻,如若是砍柴老翁,以老翁每日干的农活来看,恐怕他的双手应当全是老茧吧!”
“由此,本官认为,凶手应当是那个砍柴的老翁!”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
张公却不管这些,他喝命道:“唐典史!你带人四处画影图形!捉拿砍柴老翁!记住,重点于县城附近搜寻排查!”
唐典史不解地问道:“县城附近?凶手做了案不往深山里跑,怎么会往县城跑呢?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张公笑道:“正因如此,本官这才将计就计。”
城内,贵安酒馆。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坐在桌前,手持一盅酒喝着,他面色红润,笑容和蔼慈祥,只不过一双眼睛在四处打量着,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正在此时,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对面。“老人家,你骗我们骗得好狠啊!”对面那个满面虎须、面容威严的中年人冷笑道。
“上!”雷捕头一挥手,几十名衙役猛然间冲入贵安酒馆,给老者套上了枷锁。
县衙。
“带上来!”张公喝道,他已然知晓老翁姓史名良仁。很快,老翁在两名衙役的推搡下进入了大堂。
“啪!”张公一拍惊堂木,猛然喝道:“史良仁!你究竟是如何杀害李、江、祝三位夫人及一明方丈的?为何还不从实招来?!”
史良仁充耳不闻。
雷捕头怒喝道:“不仁不义、无耻至极的混账!”
张公却不生气,起身说道:“史良仁,你不说也无妨,待本官细细地说与你听。”
“你年过半百,膝下却无儿无女,你不甘心此生无人给你养老送终,一直想要个孩子。可你的结发妻子却始终怀不上,你便前往法济寺进香,求助于神佛。”
“可没想到,你在法济寺看到了正在上香的李夫人,见李夫人靓丽动人,见色起意,联合寺中的某个线人将李夫人骗入静室中,诈称弘扬佛法。”
“一进静室,李夫人见到了状若癫狂的你,随即就欲逃跑,情急之中你将她杀害,而后在线人的协助下将其推下悬崖。”
“有了第一次后,史良仁你便于寺外多日潜伏,以物色下手对象,很快便选中了江夫人和祝夫人。之后的事情如出一辙,你将她们杀害后推下悬崖,伪装成自杀。”
张公问道:“本官推断的有误么?”史良仁冷笑道:“小老儿是如何杀了这两位夫人的?”张公摇头道:“李、江夫人摔下山崖,尸骨破碎,难以判断,不过祝夫人是被你或是被你那个线人用降魔杵砸死的。当时降魔杵正好掉漆,被一明方丈置于静室中,你顺手使用了它。”
史良仁默然不语。
张公接着说道:“而后你便回了家,第二日便遇上了我等查案的人员,一向多疑的你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准备离开。”
“而一明方丈准备去参加辩经大会,准备拿降魔杵去上漆。你那个线人推荐了你,一明方丈发现了降魔杵上的血迹,线人可能说是红烛的蜡油滴在了上面。”
“一明方丈将信将疑,但时间紧迫,他带了些许的干粮便上路了。当时的你正在家中,可能因为什么与你的发妻发生了口角,最终将她杀死。正在此时,一明方丈吃完了干粮,来山北村化缘。”
“他先去了左村口徐里正家,却被轰出,又去了右村口,也就是你家。一明方丈进屋后,可能发现了什么,史良仁你趁他不注意将他的头颅砍下。你为一明方丈换上了你的衣服,伪装成你的死尸,将降魔杵藏于地下暗格之中。要不是本官恰巧伤了腿,还真发现不了呢!”
“你可心服?”张公问道。
史良仁沉默良久,答道:“老子服了!”张公痛心疾首道:“你为何杀害这五个人?!这是五条无辜的人命啊!”
史良仁自嘲笑道:“算了,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张大人真算是明察秋毫,我史良仁栽在你手里不冤!”
张公苦笑道:“我宁可不明察秋毫,实在不愿再发生这种惨案了!”
接下来,不管张公再问什么,史良仁都不再说一字。
良久,张公长叹一声,道:“本官会将此案上报,处斩是免不了的。但本官也会令人给你备顿好的,过好这最后一个年吧。”
史良仁笑道:“多谢了!”
“唉……”张公欲言又止,挥了挥手,史良仁被带了下去。
正在此时,一名衙役赶来禀报道:“大人!那慧心和尚听说史良仁被捕,径直跳崖自杀了!小的看管不利,还请大人恕罪!”
张公叹道:“随他去吧。”
……
……
昭清宁五年正月十六日,房州刺史姚赏时的批示已经下达:斩。
张公坐在椅子上,望着跪在场中的史良仁,一言不发。
周围的百姓却议论开了。
“你看你看!就是他!一连杀了五个人!”
“就是他啊?”
“可不是吗!”
“我还见过他哩!是个砍柴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一个看起来这么和蔼的老头没想到有这么邪恶的心!”
“天理昭昭!张大人真是神探啊!”
“是啊是啊!”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转眼便到了午时三刻。
“时辰已到!斩!”张公高声喝道。
“噗!”刽子手一口热酒便喷在了刀刃上,双手将砍刀高高举起,说道:“老兄,可千万不要怨我,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史良仁大笑道:“无怨无悔啊!哈哈哈哈!无怨无……”
刽子手一刀斩下,人头落地。
周围的百姓欢呼一声,齐齐来看史良仁的人头。
史良仁的人头于地上滚了几圈,终于落入尘埃。
张公斩完史良仁,便微服去了法济寺。
如今法济寺的方丈已然变成了惠聪,惠聪方丈正于寺中巡查,一见张公,笑着行礼道:“老衲见过张施主。”
张公还礼道:“凡夫俗子,见过方丈。”
两人相视一笑,再无言语。
虽然法济寺原来的一明方丈已经圆寂,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法济寺的人气,往来香客依然是络绎不绝。
房州刺史姚赏时加封张公为肃林县令兼房州管刑。所谓管刑,即掌管刑狱之意,整个房州的疑案只要张公愿意管,都可以接手调查。
按理说张公可以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歇歇了,他已与汲欢商议好,待正月初四便去登山。不知雷捕头如何打探到了消息,也要跟来,张公只得允了。
此番张公等人不是往北登伏龙山,而是往南登翠岩山。
翠岩山比伏龙山还要大,连绵不绝数十里,山上山洞无数,号为“神仙洞府”。
半山腰有个客栈,名为“涪贤客栈”。张公已经计划好,先骑马到涪贤客栈,随后将马匹寄存于该处,休息一晚后再徒步上山顶。
张公的家眷俱在京师,孑然一身,也算清闲自在,故而做此种想法。
没成想,一个好好的年后登山,又引出了一桩大案。
敬请期待——《血莲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