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年的元宵节，京城里最热闹的时候。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斑斓迷离的灯光，耀眼的烟花，月色笼罩中的长安古城仿若入了古诗中的场景。
然而被好友强行拖到街上的水家长子此刻却并没有感受到这佳节时刻长安的魅力，他看着正摇头晃脑称赞佳节繁华的好友，不动声色扯下被他碰到的长袖，退后几步，远离人群。
“元夜京城，果真不同。”好友手提一彩灯，神采奕奕问向他。
水静若好女的面容上没有表情，他淡淡掠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不置而否，“是吗？”
他转身，欲离去。
却在转身的这一刻，停住。
初春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寒意，吹过他的身侧，拂起他垂下的蓝发，插身而过的瞬间，和一名女子青丝交错。
那是一个有着长长黑色秀发的姑娘，别着粉色的发饰，殊色面容上含着清浅笑意，黑眸透澈，清亮。
如一汪清泠溪水，眨眼间，便流入了水的心。
她稍稍侧首，小巧的手挽了挽耳旁的秀发，抿了抿秀气的朱唇，似是有些害羞，在前方友人的呼唤中，快步离去。
水一直在看她。
直至她身影入了人海，再也难寻，水依旧凝视。
水清冷面容上终究是有了一丝起伏，
“元夜的京城，果真不同。”
他怅然若失。
少年不识愁滋味，水只知，他大约是记住了一个小姑娘，只在那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然后，无处去寻。
二、
水从未想过，会在书院里，再看见那个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粉色衣裳，玲珑动人，站在学院新生的队伍里安静地等候。
彼时盛世之景，皇帝恩准，许女子经考入学，就读于校。
水初闻旨意时无波无澜，此刻，却是难以诉说的欣喜。
他蓝眸清冽，这一刻，也染上了淡淡暖意，看向台上的女子。
她的声音一如他想象的轻轻柔柔，带着些腼腆：“小女子王默，学曰无际，愿与诸君共勉。”
她是，王默。
王默吗？
他看着她走下台，和身边的好友说笑。
一人他不知，而另一人，是王默。
大概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王默抿唇一笑。
她的笑容也是轻轻浅浅的，并不是多漂亮的人，但笑起来时，仿佛一弯清池，清透亮丽，连带着水的唇角也勾起浅浅弧度。
一阵风吹过，王默连忙按着飞扬起来的头发，好像觉得好玩，笑容更加透亮。
这样都能自娱自乐。
他的目光自她的笑容移到她脸上，又转到她按着头发的双手。
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的看了许久，眼神柔软，唇边不知何时带上了笑容。
风停后，王默怯怯地探出脑袋，感知不再有风后，这才用手顺了顺头发。
手指顺着头发滑下，她的脸上还带着未退散的笑，成了那天定格水记忆中的画面。
不清不淡，便像那天的微风，一吹而散，唯心底的湖水有小小的，几乎被忽略的波澜。
再之后，水停在她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看她笑，看她烦恼，看她说话，看她功课。
从来优秀被众人捧在云端的水家长子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一个小姑娘的点点滴滴，放在了心头。
而他发现的时候，是家人告诉他，为他订了一门亲事。
诧异、恼怒、不甘纷纷涌上心头，他寒着脸，这一刻，充斥他脑海的，是那个总轻轻笑着的小姑娘。
在这一瞬间，水明白了所有。
为何第一次偶然遇见，他便不能忘之；
为何学院再遇时，他回暗自心喜；
又是为何，日日学业中，他总是寻找那一抹身影；
……
他抬首，目光坚定，正欲开口，却听堂上父母说道，“那王家小姐王默，知书达理，温柔美貌，又与你共读书院，有同窗之谊，我儿与她，日后必得美满。”
原来是……王默吗？
三、
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拜别了父母，又是怎样在父母说“今日是元宵佳节，我与王家父母商量，不若让你们小儿女去共同赏灯。”时按捺不住冲向约定地点。
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父母为他们安排的赏灯处，却在看到渺渺水波前，手捧莲灯静静而立的少女时驻足。
水从来淡漠的俊逸面容上，依旧是看似平静，放于身侧的双手却在悄无声息间握紧。
她，可属意这门婚事？她会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联姻？她是不是只是迫于父母之命？
……
王默，她，可曾欢喜于我？
“你来啦……”
轻而柔的声音响起，轻而易举间，便抚平了水所有的不安与焦虑。
临水而立的少女转过头，对他浅浅而笑，灯火中的面容晕染上淡淡的光辉，美丽而动人。
他不由柔和了气息，试图让常年冰冷绷紧的五官勾勒出温和些许的笑意，走到她身侧。
水看着她盈盈而笑的面容，一瞬间，他捧住她捧着花灯的手，脱口而出，“王默，其实，我心悦于你，婚姻一事，我甚欢喜，但若你……”
话未完，却被女子打断，她抬头望她，目光如水，从容而坚定，“我知道呀。”
王默清秀的面容上一如往日的笑意，面颊却泛着绯红，她将手彻底放在面前男子温暖手掌上，身后是莲灯盏盏，双手交握，共捧一盏，她眼里，这一刻，是温柔与坚定，
“你知道……”
“是啊，从去年元宵一遇，我便记住了你。”
女子一句一句娓娓诉来，水怔怔，
“后来我从青叶学院榜首看到了你，”她微笑，“我便努力学功课，因为我想要见你。”
“学院里，我一直跟随你，凝视你。”
“你……一直也在，凝视我吗？”水难以置信，然而更多的，是此刻不断涌上心头的愉悦和欣喜，“所以你知道我一直都看着你……”
王默笑而不语。
我当然知道啊，你每一次的目光，我都有留意。
你不知道，我有多欣喜。
每每你目光所至，我都战战兢兢、再三注意自己，只想让你，看见最好的自己。
所以，当父母问我婚嫁，我说，
“愿予水家郎。”
元宵佳节，临水之处，并蒂之莲。
从此，与君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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