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乱世篇
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他和她的爱情，在家国大义前，渺小得宛如一颗沙砾，却在一片黑暗中，磨砺出最温润美丽的珠。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正是初春四月份里的金陵古城，女郎们在避了一冬的严寒后，雀跃着穿上当下新衣走上街头。
“默默！”有女郎笑着拍了一个粉衣女子的肩，夺走女孩手绢，得意笑道，“来追我呀！”
“哎！丽丽！”王默笑了笑，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伙伴，身姿轻盈地跟上，嬉闹起来。
春日里，年轻女孩笑容明媚、灿烂。
忽然间，旁边有人极快掠过，身形匆匆，带着正与伙伴们玩闹的王默脚下一滞。
粉衣女孩慌忙想要稳住身形，却还是徒劳看着自己向一旁摔去，伙伴们也来不及上前，她不由紧紧闭上了眼，瑟瑟。
咦？
女孩轻轻哼了一声，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相反，一片柔软。
有清冽如水的清澈男声响起，带着不自觉的担忧，
“你还好吗？”
她睁开了眼，那一瞬，怔怔。
那是一张清秀隽永的脸庞，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好看的唇带着微微的弧度，他似乎在笑，又问了一遍，
“你还好吗？”
一下子惊醒，小姑娘猛地一下跳起，秀气的脸蛋砰地涨的通红。
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粉粉嫩嫩的，让人想要咬一口。青年看着女孩红通通的脸蛋，不由想到，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遮掩住溢出的一丝笑意。
“没事，”王默有些慌乱，有些害羞，低着头轻轻道，“谢谢你……”
她停顿了一下，不知如何称呼。
“水，我姓水。”那俊逸如同山水画里走出的男子忽而鬼使神差般道，却在下一秒，皱眉看了看她身后蜂拥而至关心女孩的的女郎们，捏了捏自己身后的卷轴，转身，迅速离去，几步之间就消失在人海。
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他淡淡的话语，
“有缘再会。”
二、一片幽情冷处浓
华丽典雅的欧式建筑大厅中，宾客如云，载歌载舞。
衣着精致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而唯独一个角落里，身着红色旗袍的女孩静静坐着，手轻轻晃着杯中红酒，昳丽脸上，怅然若失。
“水……”
王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总是不住浮现那日擦身而过的男子。
他长得可真好看，又飘逸。
她抿起唇，甜甜笑了。
甜美的笑容落在他人眼里，别有一番风韵。
“这位美丽的小姐，”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子接近，目光打量过女孩全身，露出满意笑容，“可否一舞？”
王默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碍于父亲的要求，她来参加这个相亲一般的宴会，但她只想安静坐在角落里等宴会结束再悄然离去。
小姑娘本能不喜面前男子打量的目光，却又不好拂了面子，她开口，“对不起，我……”
话未落，有熟悉的清冽嗓音响起，她日思夜想了很久的男子就这样身着一身西装，出现在面前。
“对不起，她今晚的舞伴，只能是我。”青年面容清晰，精致五官在灯光下都带上了一层光，恍若高贵的神祗。一双墨色的眼睛深邃锐利，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却在转身看她的时候笑容清浅，他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礼，“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当然，”王默看着他，不受控制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唇边含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揽住她的腰，一个转身进了舞池。
“谢谢。”王默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轻声道。
他的步伐顿了顿，嗯了一声。
她看着他，忽然道，“我叫王默。城西王家的王默。”
她踮起脚尖，努力去看他的眼，第一次这般大胆道，“水，你记住了吗？”
他低头，看着明明很害羞缺故作大胆的女孩，心忽然就柔软了一块，唇角溢出淡淡笑意，“好。”
傻姑娘，我当然知道你，不然你以为为何出现在这里？
天知道家里的妹妹知道他居然愿意出席这种相亲宴会时的惊讶。
虽然因任务需要来此，但无法否认在听到别人提了一句“听说王家小姐也会参加这次宴会。”时心底的涟漪。
水不知道在那一刻突然加速的心跳是什么，但他知道，那日一遇，他特地查询惊鸿一瞥的少女信息，便再也不愿错过与她相遇。
舞步蹁跹，他们对视间，仿佛已有无尽默契。
三、不辞冰雪为卿热
梦幻般的甜蜜。
他和她的相知相遇，和相恋。
只是每每温柔缱绻之际，王默能感觉到，水隐藏在清俊外表下的无尽忧思。
他似乎总是很忙。
除了和她相见，便总是步履匆匆。
便是到了如今，他似乎还总是有一份顾虑。
她十八岁的生辰宴即将到来，父亲已经公开表示，将于此为她择婿。
当她欢喜地告诉他这个信息，他如水眸中却是犹豫。
她撅起了嘴，有些不高兴，“你不喜欢我？”
久久的沉默。
王默眼巴巴等着心仪的男子回应，却看着他死死握住了双手，沉默不语。
她的眼渐渐湿润，泪珠缓缓滴落，嘀嗒落在他身前。
他叹了一口气，低头，无比珍重地将她揽入怀，“这世上，我唯一心动的女子，就是你。”
“只是，阿默，”他柔声唤，目光中说不出的迷离复杂，“你不懂，我是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的人，我害怕，倘若我真的和你在一起，会伤害你……”
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少女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
羽毛一样的吻，轻轻落在他唇上，转瞬即逝，却美好的让人心醉。
他的女孩将头靠在他怀里，粉嫩脸上还带着嫣红，还有些害羞却十分坚定，“阿水，不，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见你神色匆匆，后来的宴会，你也是半途出现，此后，我也曾留心。”
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水家的长子少年留学法国，学成回国继承家业，从来低调行事。”她语调平静，“阿水，不巧，我也跟洋商学过一点法语，那一日，在你房里，我读懂了你翻阅多次已经书页泛黄的《共产党宣言》。”
她抬起头，目光悠远坚定，“阿水，我们出生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我们无法选择，但是我们可以选择，我们成为怎样的人。”
“我很高兴，我的爱人，是一名默默为人民、为民族、为国家而努力的英雄。”
“或许，我不能陪你一起上战场，但至少，请让我支持你。”
“从今往后，我愿与你，携手并进，我们一起努力。”
眼眶猝不及防温热起来，他用力抱住怀中的女孩，低低应了一声，
“好。”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他出生于1912年，中国民国成立的那一年，当时的人们以为推翻了满清统治，成立中华民国，会是中华人民的新希望，但历史证明，资本主义救不了中国。
1919年，他七岁，五四运动爆发，那时他们还居住在北平，父亲将他们一家人关在家中，警告他们不要乱跑。尚且年幼的他透过那一扇窗，看着街道上义愤填膺的学子、工人们勇敢而无畏地呐喊。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
1923年，“二七大罢工”爆发，京汉铁路的工人们高喊着“为自由而战，为人权而战！”走过十岁的他面前。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是他身为商人父亲汲汲盈利教诲时截然不同的冲击，震撼着他尚且年幼的心灵。
后来他被送出国学习深造，父亲希望他学有所成更好继承家业，他却在国外感受到了新思想的剧烈冲击。
国强民强，国弱民辱。
身为中国人的他留学期间受了无数冷眼，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指着东方肆意讥讽嘲笑，“东亚病夫！”
他心底在呐喊，在彷徨，在愤怒。
然而这股愤怒却无处可放，终日在心底燃烧。
直到接触到了共产主义，他的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瞒着家人，宣誓成为一名地下党员。
回国后，利用他的学识成功经营家产的同时一直暗暗进行着地下活动。
无数个夜晚，他大汗淋漓醒来，默默抚摸身旁的书籍。
他想，这一生，他都将为此奋斗。
而今日，他的女孩告诉他，永远支持他，愿意和他一起为此努力。
四、满眼春风百事非
婚后的生活聚少离多，他总是在忙碌，身形匆匆。
她总是温柔等在家中，为他打理好身后，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到持家一方井井有条的妇人。
这些年波诡云奇，风云动荡，到处明争暗斗，水深火热。
常常半夜，她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灯火下，一夜愁眉不展。
而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他披上一件衣，默默陪伴。
1931年，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消息传来的那一天，他彻夜不眠；
1933年，日军大敌当前，国军却对红军发动第四次、第五次围剿，白色高压环绕在整个中国上方。
他频频奔走在外，为自己的战友伙伴谋取一线生机。
有一天，他风尘仆仆回到家，在房里，用力抱紧她，无声哭泣。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眼前被捕。”他声声泣血，“那群侩子手，用最残忍的方式在众人面前施刑，凌虐，逼问他们其他同伴的信息。”
“他们打断了骨头，血流了一地，却不吭一声。”
“可我只能那样看着，甚至还要强作欢笑。”他抱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阿默，这里的天，太黑太黑。”
王默沉默了，她轻轻回抱，“阿水，天再黑，黎明也终将到来。”
“鲜血染红的路，再难，我们也要走下去。”
”我相信，我们终将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有朝一日，中华儿女，也将挺直脊梁，坦坦荡荡，走在这片大地。”
“我相信，会有一天，中国共产党会带领所有中国人开辟新的篇章！”
“会有那么一天吗？”
“一定！”
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他们拥抱着，互相舔舐伤口。
五、男儿何不带吴钩
1936年，西安事变，国共两党达成共识，全面抗日。
当消息传来，他们一同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是更多忧虑。
王默清点了家产，和丈夫决定，捐献所有家产，为前线战争做出贡献。
可他还是坐立难安，目光终日眺向远方，前线交战的地方。
那一日，她看着他于书房重复勾勒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她透彻的眸子里浮现哀意。
不是不懂，不是不明，可终究还是害怕，还是不舍，怎么舍得让他去最激烈的战场？
可她不舍得，那无数前线战士的妻子们又何曾舍得？
那一夜他抱着她，头抵着头，他呼吸洒在她脸上，她听到他说，
“阿默，我要走了。”
“我要去前线战场，和他们一起，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抛洒热血。”
“阿默，对不起。”
“你和父亲妹妹他们一起，好好待在后方，南京是国民政府的首都，这里会很安全。”
“阿默，等我。”
六、同来何事不同归
他从未想过，当不顾一切奔赴前线，枪火满天里，他听到了噩耗。
1937年9月19日，日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下令对南京等实行“无差别级”轰炸。
炮火轰隆，巨大的飞机从绵延千年的古城上方略过，投下一颗颗象征死亡的炮弹。
这一场轰炸，是广义的“南京大屠杀”事件的开端。
1937年12月10日日军发起总攻，12月12日国民党下达突围、撤退命令，中国军队的抵抗就此瓦解，至此，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正式开始。
南京的大火烧了数月，城墙里，是无数中华儿女的凄厉哀嚎，满目狰狞的侵略者举起手中的屠刀疯狂收割人命。
而彼时，他困在另一处战场，睚眦欲裂。
他的亲人、他的妻子，都在那座古城里，被无情掩埋。
七、当时只道是寻常
1945年8月15日，日本向中国所在的同盟国阵营无条件投降，中日战争告终。
满身伤痕的谁回到他们住过的旧宅，看着一地荒凉废宅，失声痛哭。
他将脸贴近那一块土地，仿佛还残留着小妻子的气息。
泪落如雨中，他轻声道，
“阿默，我回来了。”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不满四十已双鬓如霜的水站在天安门下，听着那一声声炮响齐鸣，雄浑的声音回荡在上空，久久不散，
***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东方雄狮从这一刻重新站起，向全世界发出怒吼。
人们欢喜雀跃，载歌载舞。
一片热闹中，他抚摸着妻子的照片，静静站立，欣慰而笑。
“我相信有朝一日，所有中华儿女都将挺直脊梁、坦坦荡荡走在这片大地。”
“我相信，会有一天，中国共产党会带领所有中国人开辟新的篇章！”
那温柔而坚定的女声又在耳旁响起，水将妻子的照片，放在手中，阳光落下，照在上面，仿佛熠熠生辉。
阿默，看，我们相信的黎明，终是到来。
可是，阿默，我弄丢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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