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瀛洲,十二月半。
“景澜,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百里凌云兴致勃勃地踏入门扉,也顾不上斗篷上落满了雪,把怀中的宝贝一亮,是把精美绝伦的长琴。
景澜取下他的斗笠交给下人,将旁人都驱散了,这才跑到窗边和百里凌云一块儿研究起来。
景澜笑道:“哪来的,你莫不是用的强蛮手段!”
“哪能啊!那老长工甚是可恶,我好说歹说求了他几日都不见心软,偏偏打听到方圆百里就他这手艺了得,我怎么能善罢甘休!于是梗着脖子给他打了半月的下手,他才肯教我雕磨,我又花了老长功夫,这才做成了这把好琴,你是不知,这其中本皇子受了多少委屈!”
“怪不得这段时间极少见到你,我还寻思着龙神大人交给你的公务繁重,原来你是去做这个,三皇子殿下就不怕落个不务正业的名声?”
“名声哪有你重要!你便说说,这琴如何,你喜不喜欢?”
景澜撩起袖子,手指拂过琴身,又撩动琴弦,而后绕着琴踱步道:“手艺的确独一无二,琴音澄澈如泉,甚好,三皇子有心了。”
百里凌云眼睛亮堂堂的:“你喜欢便好,不枉我此番功夫!”
景澜笑起来比风还轻柔,窗头梅花映着雪,照得他神秘莫测,似真似幻,飘渺超尘。
“景澜,你好像神仙。”
“不早同你说了,我是护道神使,此番是来人间历练的,顺便参加一月后龙神大人的寿辰礼,你总把我当做人族,嗯,难不成是想把我留在此地做个凡人?”
百里凌云连忙摆手:“非也非也!我知道景澜随时可能会走的,以你的身份,断不可能留在瀛洲。只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像你这般称心的人,俗语道‘知音世所稀’,我好不容易遇到个知己,自然是想他高兴些便好,至于能否有缘常聚,那都是命数所定。再者,你是瀛洲的贵客,我怎可怠慢,你在此地一时,我就该照顾你便是!”
景澜心想,罢了,任是谁与仙族朝暮相处,也只会把他看作一个凡人,他还是不与三皇子结识太深的好,免得在凡尘留下些许挂牵。
他的衣摆掠过窗边吊兰的叶子:“你我不过相识数日,你就把我当做知己?”
“有何不可,我看对眼了还不成!景澜……是不是不愿认我这个朋友?我可是一颗真心都捧到你眼前了,你喜欢花草,我就在对面山头种满了飞蓬,你喜欢音韵,我就亲手给你做了好琴,连那铁公鸡老匠人都说我做得好,你仔细看,这琴上的画我刻得可用心了!”
景澜一看,琴上刻的风景图果然栩栩如生,恍如仙境。
望着窗外山上厚厚的积雪,他不禁失笑:“此生能得一人如此真心相待,便是值了。不过凌云,为何在这寒冬腊月播种,这几日恐怕早就冻坏了。”
他又握起百里凌云的一只手细细看了会儿,盯着上面大大小小冻伤和擦伤的痕迹,又是埋怨又是责怪:“你做这些干什么,堂堂人族三皇子,何必受这苦楚,况且你为我这样做,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诟病,以后莫再犯傻了!”
“嘿嘿,我不苦,我也不在意他人怎么想,纵使身份不同于常人,我也需得做自己想做能做的事情,我这一辈子又不是生来就得献给天下人,做龙神什么的,我不稀罕!父皇说瀛洲本是仙山,这里的一山一水皆有灵气,只要用心,总能发生奇迹,你且等着,待晓春,这飞蓬定然能开花!”
景澜无奈叹气,低声道了句“傻子”,便沿窗坐下抚琴,百里凌云便坐在他对面笑着听。
人间有趣的事物无数,其中他最感兴趣的便是音韵,尤其是琴,正弹这首《陌城雪》,是百里凌云教他的曲子,本是盎然潇洒的曲调,在景澜的指尖却流露出几分温柔,与他这个人别无二致的柔和风雅。
窗檐落了些许花瓣,飘进了醉人的香茗,琴声缭绕,雪下得愈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