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他们审讯完那个怨魂,沈巍走过来拍了拍你的肩膀,呆坐的你才回过神来。沈巍把他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你身上,沉着声,压抑着不自觉的温柔说:
沈巍我有点急事,得立刻走一趟,你先自己开车回去。外面有点冷,空调开高一点,当心路上有冰雪,注意安全,等我回来。
你点点头,乖巧应着:
元悦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沈巍又回头看了眼赵云澜的办公室,转身大步出了特调处大门。在门开的同时他便消失在一片黑雾中。
随后,赵云澜披上外衣,拎着他的手提包,就像正常下班一样,跟同事们打了招呼,不慌不忙地往外走去,未到门口,你赶忙站起来叫住他:
元悦令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这样正经且温柔的态度赵云澜可是第一次享受到,他挑眉一笑,朝着门外伸了手:
赵云澜请。
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确保周围没人,你二话没说直接亮了那把玄铁剑出来。铁剑“铮铮”两声,径直飞到赵云澜身边围着他转了几圈,欲前又止。赵云澜本能的抬手摸摸它,得到回应的铁剑立刻贴上了赵云澜的脸,轻柔着蹭蹭,像个会撒娇的猫——当然不是大庆。
赵云澜略感诧异,自己居然不排斥这大冷天还冰凉的东西,
赵云澜这是?
元悦果然,它还是比较喜欢你。
你眼里的落寞转瞬即逝,重新恢复起亮光:
元悦此剑与你有缘,便赠予令主了。
赵云澜哈?
赵云澜这多不好意思,毕竟是你的防身武器……
元悦三千年来,能握的住这把剑的,你是第二个,所以它的主人非你莫属。
赵云澜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你家斩魂使么?
元月却没正面回答他,只是移过了目光:
元悦总之你且好生收着,此物有灵性的很,必要时或许可救你一命,保重。
说罢,你便大步走到车旁,开车门、启动车一气呵成,像是回头多看一眼就舍不得送出去一样。
一直到被车尾气呛了一嗓子,赵云澜才回过神,上下看了一眼还企图和他撒娇的铁剑,轻笑一声:
赵云澜你主子都把你撇了你还兴奋什么?缺心眼啊?
铁剑大概没心眼,也不念旧,一道青光过后它便骤然缩小,晃晃悠悠缠到了赵云澜手腕上,变成了一个古银镯子,就这么认定了新主人。月色下还不丑,乍一看只会让人觉得这是哪家大牌又新出的手环。
赵云澜得,又多了个小跟班。
赵云澜拍了拍它,轻叹一声:
赵云澜走吧,向西梅村出发!
早早到了冥府的沈巍闭上眼睛,径直穿过黄泉,连黄泉中浸泡多年、早已经无悲无喜散魂野魄都像被大浪冲开的浮萍,情不自禁地往两边分开。
他不知往下沉了多久,仿佛黄泉都已经见了底。
水色渐渐变深,下面更是一片漆黑,黑气缠在他身上,仿佛被他吸引,骤然将他整个人缠绕了进去,再往下,就没有水了,周遭只是一片死寂的漆黑,人走在其中,很快就会丧失时间感和空间感,生出天下踽踽只一人的绝顶寂寥来。
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冷得吓人,也空得吓人。
这里是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品尝不到,也感觉不出的真正的虚无之地。
所以当那声低低的咆哮打破一片沉默响起的时候,沈巍的刀几乎是同时就擦上了对方的脖子。
黑暗中有脚步声在靠近他,七八只幽畜和一个斩魂使,他们同样生于此,长于此,是天生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适应黑暗,打斗起来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只看是斩魂刀快,还是幽畜的牙尖嘴利。
沈巍不愿意和他们多做纠缠,在黑暗中连续躲闪了三次,谨慎的幽畜终于从试探改成进攻,一股脑地冲他扑了过来,这时沈巍才轻叱一声,扣在掌中的斩魂刀横推出去,摧枯拉朽般地斩下了一串幽畜的大脑袋,滚得满地都是。
沈巍毫不迟疑,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脚踢开一个脑袋,大步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下了脚步,沈巍身侧隐约传来类似人心跳的声音。
阴兵斩请来的“阴兵”其实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阴兵,那些受地府辖制的小小魂魄,怎敢应“天地人神皆可杀”这句狂妄至极的召唤?
他们其实来自比黄泉更深、比地狱更黑的无光之地。
那样的情况下,赵云澜贸然召唤阴兵,之后竟然还控制住了,一来是赵云澜天资高,二来可能也是运气好,沈巍在楼下坐镇,那些东西不敢太造次。
而今,被上古神力封住的大不敬之地早就破了,从根上撕开了一个巨口,不过后来又被什么人用阵强行封了一道锁,现在后加的封印也已经摇摇欲坠,鬼面脱困而出横行于世,越来越多的幽畜也跟着逃窜了出来。
裂口不能再大了。
沈巍单膝跪下,默诵封印咒文,短暂地加持了松动的封印,震动声渐渐平息下去,豁口似乎也被封上了一层。
他这才面色凝重地转身离开,不知道眼下的平静还能撑多久。
若真到了那天……让她眼睁睁看着那一切,会不会太残忍?
沈巍回到人间时,天已经快亮了,褪去一身黑袍,轻轻掀起被子一角,慢慢地躺了下去。纵使他动作再轻,架不住床垫太软,有一点重量压迫就晃动起来,本来就没睡熟的元月立刻被惊醒,没等睁眼已然感受到了那彻骨的、熟悉的寒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往前拱了拱,直接钻进沈巍的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背,企图用自己身上的温暖驱赶掉他一身的冰冷:
元悦忙完了?
沈巍“嗯”了一声,也顾不上会不会冻到你,双臂彻彻底底箍紧了怀里人。怀里的人很快就呼吸平稳,沈巍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在黑暗中瞪着一双眼,贪图着最后一次的幸福,连一秒都舍不得错过。
最后一次了……
你心里藏着事,睡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依稀间感觉到沈巍好像偷吻了自己一会儿,可当你睁开眼看了一圈,偌大的房间里哪还有沈巍的影子?
沈巍凌晨回来时不是说忙完了吗?怎么又不见了?
传说中“秀恩爱死的快”的诅咒大概是真的,你才跟祝红面前秀了一波,报应就来了。因为你发现自打从医院回来,沈巍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疏离、冷漠……和之前那种百般宠溺完全不同。
你不是个初入尘世的小姑娘,也没有心思单纯到什么也不懂,因此,这几天里你敏捷地从中嗅出了危机感——沈巍好像没那么喜欢自己了。
冷冷淡淡过了好几天,心里越来越慌,期间无数次开口想好好谈一次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沈巍总在关键时刻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打算。
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别扭气氛的你决定逼他一次,因此,在沈巍面无表情回了家后,终于开了口:
元悦最近你都怪怪的,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你不想继续了?
沈巍拿着外套的手顿了一下,狠狠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沈巍你真想知道?
你突然觉得沈巍在说这句话时似乎松了口气,就像是经过这么多天的冷漠终于逼你先问了出来……
元悦是,我受不了这样躲躲闪闪的你,更受不了这样一颗心没处着落的感觉。
沈巍的手在身侧暗自收成了拳头,他晃了个神,隐去眸子里深深的不舍。当他转身过来时,俨然又是平时那个温文尔雅、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沈教授”,沈教授操着一种为学生解惑的语气说:
沈巍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两人足足沉默了几分钟,你才嗤笑一声:
元悦这算什么?有哪里不合适你说出来,我们才在一起几天呀,是我没有从前温柔……还是你心里有了别人?
沈巍都不是,
沈巍垂下的眸子重新抬起来,苍白的脸上无力地笑了下,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那笑不是发自本心:
沈巍大概是我不能适合这样的枯燥乏味的生活,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你……
元悦你,没有那么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
沈巍一时冲动。
沈巍别过了头,不敢再看你一眼,生怕自己会心软。但这样的‘不敢’,到了对方眼里,却成了‘不愿’。
如今连看一眼也不愿了吗?
元悦你,你是在和我闹着玩对吧?
转了身,茫然原地转了一圈,才奔着厨房去:
元悦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一定饿了吧,我今天给你做了红烧肉呢,你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大概都凉了,我帮你热一下……
沈巍不必了,
沈巍我没有和你玩笑,我的未来里不会有你,明白了吗?
瓷盘被突然摔在了地上,崩起了的碎瓷片划伤了你的脚腕,鲜血瞬间洇了出来,可你就像是觉不出痛,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才有些哽咽:
元悦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
元悦那我们就到此为止,你放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出现再碍你的眼。
你飞速地摘了围裙,摘下玄关上挂着的外套和的包,随便踩了双鞋开了门,全程没有和沈巍对视过,一直到了门外才背对着沈巍说:
元悦家里水管坏了,我约了师傅明天上门来修,留的是你的电话……饭菜都在锅里,你记得热一下再吃……保重。
沈巍等等!
你脚步一顿,这辈子的侥幸心理全都涌了出来,多期盼着沈巍能说句软话,一句都行,只要他敢说一句自己就能死皮赖脸继续缠着他……
可是沈巍没有。
沈巍你卧室的东西忘记拿了。
元悦……不要了,都扔了吧……
房门被重重关上,沈巍双腿一软,直直地后靠在墙上,一张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像是刚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的死尸。
手心里黏糊一片,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被自己掐出了血来……
作者这两天有点事会耽误,可能断更几天,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