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里,龙城大街上散步着一对对年轻的小情侣,人们总是想把握这种机会,就像一起跨了年就真能辞旧迎新、长长久久一样。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虽然路边早就被收拾得干净,但廊下的人工湖上还是覆着厚厚的一层雪,一阵微风卷着散雪又在空中飘飘洒洒,肆意落在廊上那被抱在怀里的圣诞老人头上。
你呼出一口哈气,眼神飘忽不定,但大多都向旁边瞟着,小脸红扑扑,不知道是不是冻得。身旁的沈巍也没怎么敢看你,眼镜片下的双眸藏着温情。
抱着娃娃的人抿着唇角,悄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微微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元悦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两人一起转头对上了视线,你微微定住,黑成一片的廊子里仿佛只有沈巍的眼睛里有光,明亮得恰到好处,既不黯淡,又不灼人。
元悦前段时间,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来着?
沈巍立刻错开你的视线,目光重新清明起来,脸上一点的血色也褪去了,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了。
你拉过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拳头掰开:
元悦你不想说,我不问了就是,干嘛和自己较劲?反正你现在又回来了,无论发生过什么,咱俩之间都一笔勾销,以后你不提,我更不记得,好不好?
沈巍迟疑了下,欲言又止。你拎着玩偶的一只手,腾出自己的怀抱,轻轻地、小心翼翼的、视若珍宝般揽住他,两人之间近得叫你能闻到沈巍身上的味道,与身为斩魂使时带来的寒冷不同,他身上有一股刚洗过的衣服留下的肥皂的味道——斩魂使剥落了他一层人鬼同惧的黑袍,里面的人却是这样干净柔软。
元悦沈巍,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就算我们的第一天,好吗?
沈巍第一天?
元悦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们也是一样。
微微松开他,看了一眼远处的钟楼,盯着手腕上的表,开始兴奋倒数:
元悦八、七、六……
沈巍的双眸里褪去阴沉,就只剩下藏得极深极深的温柔,让人吉光片羽地抓住一角,就忍不住溺毙在里面。
元悦三、二、一!
你在大喊“一”的时候,空中霎时炸开了焰火,把空中照的亮如白昼,而就在这样的火树银花中,你的脸颊上同时落下一个微热的……吻。
恍如隔世般怔住,沈巍的唇已经离开了你的脸颊,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鼻尖正在留恋缠绵……
沈巍才知道,千年以来自己这样过来,并不是无知无觉,也并不是不委屈的,这样的人、这样的日子从来只在他梦里出现过,他一方面心知肚明,这都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又忍不住地心怀期冀。
期冀就如同一根吊命的蛛丝。
然而能击垮最坚硬的心的,从来都不是漫长的风刀霜剑,而只是半途中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或是那句在他耳边温声说出来的:“回家吧。”
微风撩动了他的发丝,在空气里飘飘荡荡,带了一种别样的风采。他敛下眸子,极慢极缓地说:
沈巍和我一起,你不怕么?
你摇摇头,笑容占据了满脸,抬起双臂挂住沈巍的双肩:
元悦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斩魂使大人?
沈巍忽然非常轻地笑了一下,就像须臾间花开的春天,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怀中人的额头上,闭上了双眼,
沈巍从今以后,本使肩上的担子好像更重了。
说完,他睁开眼,正巧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而他就在那样的视线里继续依恋地蹭了蹭。
远处的焰火依旧在绽放,似乎在为这缠绵两人无声庆祝。
元悦巍巍……
沈巍眉毛单挑,以为是在这喧嚣世界里听错了:
沈巍嗯?叫我什么?
你再次大着胆子小小声嘟囔一句:
元悦巍巍啊……巍巍一笑很倾城的……巍巍!
沈巍擒起唇角,转而又开始略微嫌弃地眯了双眼:
沈巍好大的胆子!
元悦就这么大胆子!
你飞速在他唇角蜻蜓点个水,一触即放:
元悦怎么着,大人您还能砍我不成?
沈巍你怎么知道我不能?
沈巍的眼角收成一线,长长睫毛似鸦羽一般,看得你心里痒痒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胆大包天问了句:
元悦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沈巍嗤笑一声:
沈巍你觉得呢?
你遗憾地摇摇头:
元悦估计是砸手里了,这可怎么办,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帅哥小伙等着姐姐……
沈巍元月!
元悦但他们加一起都不及我们巍巍万分之一的风华无双!
沈巍……
沈巍猛地按住一只不安分的、正在从自己的脖子上滑倒自己胸口上的爪子:
沈巍你干什么呢?
你眨巴眨巴大眼睛,理所应当地问:
元悦不是都在一起了,不能摸吗?
沈巍……
说完你还借势在他的胸口上抓了一把,眼睛里都放着光,一脸痴汉样,就差留下口水:
元悦好结实……
沈巍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后退一大步扶着栏杆猛烈咳嗽,一张脸涨得通红,就差撇出四个字:有辱斯文!
元悦这是怎么了?
你立刻凑过去帮他拍拍背,拍着拍着不安分的爪子又滑倒了他的手臂上,隔着羽绒服捏着下面坚实的肌肉:
元悦我的妈呀……老娘赚翻了!
沈巍差点一口气直接过去了……
狠狠地吸了两口冷空气,拽着你的手腕转身就走,丝毫不管身后那人蹬着小碎步无力挣扎:
元悦干嘛呀?去哪呀?这就走啊?焰火还没看完呢今天可是跨年呀,我们的第一天呀,不去做点纪念意义的吗?
沈巍沉着声,
沈巍回家。
元悦回家?
你大概是想多了这两个字的意思,又是一脸痴汉笑,捂着过于激动地心脏,轻轻拍了一下沈巍的胳膊:
元悦这多不好,会不会有点快呀……
这回轮到了沈巍想仰天问一句:“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吗?”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不喜欢娃娃,现在那个圣诞老人玩偶倒是被搂得紧。
直到现在,两人都以为身处在一场大梦里,明明那么真实,却又美好得过于不现实。躺在各自床上的两人连眼睛都不敢闭,生怕明天一早醒来之后,这场荒诞大梦就会被惊醒。
你搂着圣诞老人,借着月光,手指在玩偶的额头上点了点:
元悦沈……巍……从今以后,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对不对?
玩偶只会瞪着眼睛,塑料珠子转也不会转,但你就是相信它说了“对”。在玩偶的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接着使劲将它揉进自己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令一个房间里,沈巍背对着门口侧身躺着,你刚刚的那句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但他只是听着,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头脑热度退却,那种悲凉再度袭上心头,再过不久,自己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到时候要怎么办,剩她自己吗?
他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也不知下了多狠的口,手腕上立刻就一片鲜血淋漓,伤口几乎见了骨。
他却依然似乎感觉不出疼。
十万丈幽冥全都压在身上,他流不出眼泪,可疼到了极致,大概就只好流血。
房门突然被人悄悄打开,沈巍浑身一僵,连头都不敢回,死捏着自己的手腕,妄图让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赶快愈合。
身后那人蹑手蹑脚掀开了他的被子,接着,从后轻轻贴了上来,俏生生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
元悦巍巍,我怕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能不能让我拉着你的手睡呀?
沈巍几乎忘了该怎么说话,黑暗中瞪大着一双眼,顿时慌了,因为手心里紧握的伤口还没愈合。
元悦你睡着了吗?
在他的脖子后面蹭了蹭,顺着上面那条手臂缓缓下移,一边占着便宜一边寻找他的手,可还没等摸到手掌,先是到了一种温热的……湿润。与此同时,你终于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元悦沈巍!沈巍你怎么了?
从未有过的惊慌席卷心头,抓住那只染了血的手腕,房间里的灯也跟着一同亮起来,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你睁不开眼,艰难适应后,只见那手腕上已经被血染了透。
元悦你在干什么?啊?沈巍,你告诉我!
沈巍的眼睛都红了,就仿佛下一刻要滴出血来,苍白的唇没了血色,却朝着你咧开一个笑来:
沈巍不疼,真的。
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眼看着那些血将他的床单一起染成红色,一颗心都跟着揪在一起,如何不疼?
元悦为什么?是,是因为……因为我吗?
你大力地摇着头,被吓成惊慌失措:
元悦如果是因为我,那我不要你了,我不要和你一起,我不喜欢你了,我不要你伤害自己……
沈巍栖身过去狠狠地将你抱在怀里,本来摇摆不定的一颗心像是又有了寄托,他轻声安慰着:
沈巍不关你的事,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