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旧城区里有一个小剧院,在民国时期搭建成的,地处偏僻再加建筑老化,外加从建成以来小剧院常有不干净的东西,久而久之,这变成了一个荒废处所,除了周边孩子偶尔过来捉迷藏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而此时的小剧院里却传来阵阵丝竹之乐,曲子古老又清幽,余音绕梁而不绝。
小戏台上正有一身着水袖长裙的女子翩翩起舞,轻轻裙裷不沾尘,袅袅腰肢风折柳,如天仙临世,衣诀飘飘,聘婷婀娜。
缓歌慢舞,矫若游龙,鸾回凤翥,裙裾翩翩。就像是几千年前真正的宫廷美姬踏破时空而来,勾人摄魄,直直撞进人心里。
攸的,一舞将毕,两侧纸人渐渐失了生气,不自觉放慢手里弹奏的动作,等到施咒人在它们身上下的力量彻底消失,那些纸瞬间化了飞灰。台上人随那渐低的丝竹声渐渐瘫软在地上,奄奄一息之态似乎下一秒就撒手人寰。
鬼面三步并两步从方才倚靠之地奔到台上,他蹲了下来,想出手搀扶但又不知处于何种原因停在半空中。
你望着剧院的横梁,余光瞥见鬼面,才用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开了口:
元悦好多年不跳了,我以为我都忘了步子怎么走,但还好,曲子一响,又想起来了。是不是还能看得过去?
鬼面很美。
元悦仅这一舞我便足足准备两年,所幸天公见怜,从朝歌来的使臣很吃这套,我才能顺利利用他的沉迷替我自己铺路。我煞费苦心为了给他复仇,抛弃了女子最重要的名节、容貌,不惜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也从没在乎过被千人万人指着鼻子骂……如今我终于和他团聚,欢乐日子没来得及享受两天,倒毁在你手里了。
你眼角滑下一滴清泪,任由着鬼面人那冰凉的手指替你拭干,你看也不看,只是问:
元悦如今我们真真切切是同一类人了,都是被兄长抛弃的可怜人。剥夺了别人的光明和幸福,你心里可痛快了?
光明路四号,祝红端着一杯蜂蜜水和汪徵一起敲响了二楼办公室的门,来开门的是大庆,祝红将水杯放在赵云澜的桌面上,拉了窗帘确定屋子里没有日光才让汪徵进来。
大庆耷拉着尾巴回去继续缩在角落的猫窝里,乖乖巧巧简直像换了个灵魂,沈巍在摆弄那个伏羲镜,此时正朝她们这边看着,赵云澜单手按着眉心,学了一个形不像但神似的思考者。整个房间安静极了。
祝红和汪徵对视一眼,
祝红赵处,我们俩约莫着你气消点才敢上来,觉得有些事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赵云澜眼睛也懒得睁,压着嗓子说:
赵云澜有话快说。
考虑面前是两个女孩子,他自动屏蔽了下半句,如果此时换成楚恕之或者林静,他早就一个烟灰缸先砸过去了。
祝红二人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一旁沈巍以为自己多余,
沈巍那我先回避一下。
祝红不,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祝红刚刚准备从头至尾好好叙述,又听赵云澜说:
赵云澜如果是关于她,那你俩可以现在就闭嘴了,不送。
祝红哎赵云澜你怎么这样……
祝红向来直来直往,没什么多余的心眼,只知道为你抱不平。汪徵对她摇摇头,
汪徵赵处,其实你那么聪明,一定也该猜出来镜子里的不过是有人故意挑了那些放出来想以偏概全吧?
赵云澜如何猜不出来?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阴谋”二字,伏羲镜好端端一个上古神器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人家门口等着被捡?这阴谋这么明显甚至比不上沈巍当日在大神木里做假记忆的万分之一高明,可那人就是算准了他看到那些会情绪失控,才敢如此大胆。
祝红半靠在桌上,就当赵云澜是默认她们给你翻个案了。
祝红其实元月的所有事我和汪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我们之前本着替人保守秘密的伟大原则才一直没透漏过。
汪徵首先我们得承认,你在伏羲镜里看到的所有画面都是事实,那些人的死确实是元月设计,可是其中原因你可能不清楚。就比如她说的……手刃了她的弟弟,其实是因为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简直就是个人间败类。
汪徵鲜少骂人,能说出个败类想当然那本人得多恶劣?
汪徵当年,那些人为了奚落跌落泥潭的元月,想尽各种办法羞辱她,其中就有她的弟弟,那个人渣侵犯了她最好的朋友,元月是气不过才去理论,结果又赶上那人渣说了你比较恶劣的话,元月忍无可忍才动了杀心。
赵云澜终于抬起头,睁开微肿的眼皮,
赵云澜什么?
祝红哎呀汪徵你太文艺了,他都没听明白,还是让我再解释一遍。
祝红用着粗话再度翻译了一下汪徵的白话文:
祝红就是说,当年你不是被你爸养在家里的小三小四害死了么?
赵云澜嘴角一抽,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艰难地把“小三小四”带入湘夫人和燕美人。别扭归别扭,倒也没打扰祝红:
祝红在你凉了以后,你养母一直卧病在床,身边就只有你妹照顾她,就这样那小三小四还觉得心里不爽,三天两头找这对孤女寡母的麻烦。你妹身边有个小姐妹……汪徵叫什么来着?
汪徵娇奴。
祝红对,就这个,那个娇奴是你以前亲自给元月挑的小丫鬟,你还有印象么?
祝红也就这么一问,本来也没指望赵云澜能对一个小丫鬟还有多少记忆:
祝红那个小丫头和元月差不多大,对她也挺衷心,长得也有模有样。后来她弟——就你爸那个小三的二儿子就起色心来着,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人家小姑娘强暴了,这还不算完,这个人渣第二天还把衣衫不整的小姑娘一路拖到元月家门口,愣说是人家小姑娘勾引他想上位,可怜那小丫鬟早就被元月特许要出宫嫁人,发生这样的事,人是嫁不出去了,小姑娘就想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角落里的大庆忍不住骂了一句:
大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渣!
祝红何止?
祝红摇摇头:
祝红那小三的大儿子做了新太子,她们一家正过的风生水起,无法无天的。小丫鬟虽然被救了下来,但是清白没了,人也呆呆愣愣的。元月就想怎么也不能干了这种事还逍遥法外吧?她想找你家老爷子主持公道,但是你那混蛋爸连面儿都不肯见。
祝红元月没有办法,就去找那人渣弟弟,想无论如何求他纳了娇奴做小妾,也算是给小姑娘个名分。可惜上梁不正下梁歪,那人渣弟弟遗传了他小三娘的碎嘴子,当着元月面儿说你是来历不明的贱/种……
赵云澜说归说,别带我……
祝红哦,反正我这学的都尽量文雅了,当时那人渣骂的比这难听多了。你也知道你就是你妹心头那颗谁也碰不得的朱砂痣,本来她就恨那小三,就这样元月怒火中烧,把他弟弟按池边淹死来着。
赵云澜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你口中的“若天下没有公道那我便是这公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当弱者冤屈无处申辩,以暴制暴真的错了吗?
祝红一口气说得口干舌燥,将那杯赵云澜没动过的蜂蜜水一饮而尽。
祝红汪徵你来吧,我歇会。
汪徵这时就不得不提那只被你就回来的罗刹鸟了。罗刹鸟自尸气而生,因为轮回晷与他相克才被打回原形,后来在元月悉心照料下一点点恢复,毕竟那种吃人的地方从来不缺怨气。
汪徵元月一时冲动杀了她弟弟后,她弟弟的冤魂就一直跟在她后面。罗刹鸟撞见后,吸了那冤魂怨气,终于能说出人话。
汪徵罗刹鸟本就会魅惑人心,他便装作雌性和元月做交易,以媚术助她博得去朝歌的机会,本来想着如果能做得了第二个妲己一来就能给兄长报仇雪恨,二来也有机会劝谏纣王仁政治国,以此也算圆了兄长盼着天下太平的遗愿。
祝红本来一切计划得好好的,元月苦心准备两年终于等到从朝歌来的使臣了,谁成想来的居然是费仲。
赵云澜想了想,好像小时候在封神榜里听过这个名,
赵云澜纣王手下的奸臣?
大庆对,也是妲己心腹。
大庆猜测说:
大庆有费仲在,无论提出多么诱惑的条件费仲也不可能放着妲己那块大鱼不啃转头去捧她这个新人吧?
汪徵所以元月转变了策略,她把目标换成了费仲本人,反正费仲在纣王面前得宠,连你家老爷子也得敬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