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大殿上,拖着锦衣华服的女子一步一步踏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殿下文武百官皆朝拜于她,她狞笑着睥睨天下,一只灰色大鸟带着碧绿眸子扑着大翅膀从殿外飞来落在她的肩头,纤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大鸟的羽毛,毫不在意那长喙上还残留着血迹。
女子轻挥长袖,殿外十数人便身首分离,血流满地。大鸟冷眼看着下面一个个瑟瑟发抖的人,他从那些人类身上闻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味道,但那些味道再诱人也不及身边女子的万分之一。大鸟亲昵的在她脸上那道骇人长疤上蹭了蹭,女子轻轻抬手一指,大鸟便蹬双爪,又夺了下面一个方才还怒目圆睁的人类双目。
画面一转,女子褪去了锦衣华服,换上一袭大红色婚服,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朱红色棺椁里,面容姣好,只是泛着青的白。同样着红色婚服的男人仔仔细细替女尸涂上唇脂,然后在女尸光洁的脸上印上一吻。两个纸人涂着大红胭脂,小心翼翼把女尸从棺椁中抬了出来,将她扶至堂前和那男人并肩站着,挽上红绸,朝着墙上的白色双喜字拜了天地……
夜半高歌起,一个醉汉神志不清地转进了乱葬岗,碰倒了坟头白幡,扰了人一夜好梦。
子娑阴沉着睁开眼,盯着棺椁盖子半晌,呢喃道:
子娑我多希望那天你没有醒过来,多希望你能记得我们早就拜了堂……
同样半夜无眠的还有鬼面人,面具上的五官毫无表情,只静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一个眼歪目斜的矮小女人正向鬼面人汇报着妖族各方动态。
鸦青主人,花族和蛇族最近正密谋筹划两方族人向南迁徙,另外狐族也四处逃窜,可要属下去拦截?
鬼面不必,一群贪生怕死的宵小而已,愚蠢至极,自以为躲得远远的就能逃过一劫?呵呵呵,待大封覆灭之日,他们还不是要哭着求我给他们一条生路?可笑!
鸦青沉吟片刻,问
鸦青主子,那将来您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鬼面嗯?你在担心他们?
鸦青属下不敢。
鬼面嘁,如今你既然投靠了我,那就应该放聪明点,少有那些阳奉阴违的心思。他们什么下场有与你何干?你管好你的鸦族就行了。
鬼面人起身,轻轻拨弄一下鸦青肩上的羽毛:
鬼面你放心,看在你三番两次替我打探圣器消息的份上,我定保你鸦族无虞。
鬼面人隐隐的威胁使鸦青的肩膀恐惧着颤抖起来,她点点头
鸦青请主人放心,鸦青一定会忠心耿耿。
鬼面嗯,很好
鬼面人歪了脖子,正打算继续听鸦青报告,他怀里的手机铃声便不合时宜的连续响了一连串。
鸦青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魔鬼正手忙脚乱从他的大袍子里掏出来一个人类才会有的物什——手机,而鬼面几乎是反复用他惨白的爪子在屏幕上划了好几下才解开了锁。
鬼面笨拙地解开屏幕锁,只见冰凉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你发来的一条条信息:
元悦【你睡了吗?】
元悦【被一个噩梦惊醒后突然睡不着了,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元悦【我梦到了一个长颈牛突然向我扑过来,对,就是牛!我觉得我的心脏现在还在砰砰地跳呢,你说是不是我的脑洞太大了?】
元悦【我忘了你那好像没信号来着,那你要是回人间了看到记得回我❤️】
身后的鸦青悄摸摸挪了一步,正巧看到鬼面侧脸上好像浮现了一个……笑?
这简直太诡异了。
鸦青迟疑了一分钟,见鬼面人还是没有反应,她问
鸦青主子,您真的要和那个人类来往吗?她可和那个镇魂令主走得很近……还有斩……
鬼面用不着你提醒我!
鬼面人转过来,脸上的笑意已沉入大海
鬼面一个玩物而已,又能掀起多大风浪?不过陪她玩玩,全当打发时间了,难不成你认为我真会喜欢上一个愚蠢人类?肤浅!
鸦青是属下多虑了,那属下继续和您汇报一下妖族近况?
鬼面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又不开动物园说那么多干什么,以后没有特殊异常的就不必上报。
鸦青是!
鸦青目送鬼面走后才拿出一份资料来,上面记载着你一切信息,以及某位罗刹鸟。
鸦青既然只是想玩玩,那这份东西应该也没兴趣看吧?
至于你,做噩梦是真的,不过不是梦到长颈牛;睡不着也是真的,不过不是被吓的。你不过在思虑该怎么一步步套路鬼面罢了。
把手机随意塞在枕下,你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刚一探了手想去关台灯,就看见床边已经站了一个人影。
元悦啊!
鬼面人那副诡异大白脸面具结结实实把你吓了一跳,然而不只是面具,还有夜半之时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太变态了。
你揪紧了身前棉被,惊讶问
元悦你怎么来了?
鬼面人晃晃手机:
鬼面不是你先找的我么?
欲哭无泪:找你不是为了让你突然闪现啊!更何况大不敬之地怎么可能有信号?
元悦呵呵,呵呵呵呵呵,那现在没事了,我,我要睡了,要不您先请回?咱们等天亮再联系?
鬼面人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一张不太高兴的脸:
鬼面凭什么你找我我就来,你让我走我就走?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命令我吗?
元悦可我没让你来啊……
鬼面人才不管那些,径直绕到另一边脱了长袍子就往被子里钻,那架势熟门熟路,一点不像初犯。
你捞着整个被子往一边瑟缩了一下
元悦你要干什么?
鬼面刚巧,我也做噩梦了,借你地方睡一觉不行吗?
鬼面人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跟他哥哥沈巍一对比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君子端方到极点,一个死不要脸到极点。
元悦你睡这我睡哪?再说你凭什么抢我地方?
鬼面情人之间不就是这么睡的吗?莫非你又玩不起了?
鬼面人拽着被子一角堂而皇之地躺在另一侧,还顺手把你睡觉时抱的长娃娃垫在头下当了枕头
鬼面关灯吧。
你被其不要脸的精神深深折服,想不通鬼面胆子怎么这么大,说起来这房子还是沈巍的呢,他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出入?不怕斩魂刀把他砍成刀削面吗?你认命地瞪他一眼,抱着自己的枕头下了床:
元悦行,你要睡这是吧?整张床都给你,我出去睡沙发还不行吗。
鬼面回来!
脚步一点没停,你心想谁要听他的,可刚摸上卧室把手就听身后那人阴沉沉的说
鬼面我要是不高兴,可就要死人了……
手停在了门上,失去了推出去的力气,你冷着脸说
元悦你要杀谁便去杀,我又不是救世主,谁生谁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当我会受你威胁吗?
鬼面如果是特调处那个小蛇妖呢?
小蛇妖?祝红!
你脸色一沉
元悦你把祝红怎么了?
房间里顿时杀意四涌,但是鬼面就当没察觉,他轻飘飘地说:
鬼面没怎么,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我可不保证她会怎样。
当日,鬼面人不过略施小计,赵云澜便瞎了一双眼,更何况祝红?后来鬼城暴动想必也和他脱不了干系……鬼面依旧是鬼族之王,是你不能与之匹敌的对手。
鬼面闭着眼,仔细听着那人一步步走回来,乖乖在他身边躺好后关了灯。黑暗中他勾起笑,带着被子把那浑身僵直的人圈在怀里,手臂压在被子上将人牢牢掣肘住,
鬼面别紧张,我不碰你,说到做到。
你一直瞪着眼,在黑暗里牢牢锁定天花板,也不知道就这样坚持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了鬼面人均匀的呼吸声。
是睡着了吗?
你微微侧头,左脸正贴在了对方高挺的鼻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鬼面人身上的气息好像没与初识时那么冰冷,那股若隐若无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此时的他很安静,在那张脸上看不到杀戮与阴险,唯有宁静与安心。竟像一个内心纯净的大男孩,那种刚刚打完一场篮球赛,回到教室不管如何大汗淋漓只想痛快伏在书桌上酣睡的男孩。
暖洋洋的气息喷洒在二人之间,竟让你生出一瞬间的彷徨。如果这个人不是那么心狠手辣,也没有将自己耍得团团转过,自己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他?
彷徨不过一瞬间,你再度清醒过来。伤害过就是伤害过,这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如果这种东西的存在。
轻轻侧身,将手臂从被子里滑出来,借着从窗帘缝里渗进来的月光,手指轻轻划过那人的眉。相处几天下来,如今好像只看一眼就能分清他与沈巍,所以面对鬼面时,你从未将对沈巍的情愫混在其中。可正因为分的清楚,你才明白鬼面心中不会有沈巍那样的大义。
手臂虚空环在鬼面人身后,停留在那人后心处,手里早已悄无声息紧握着一把匕首,刀尖在微光下泛着凛冽光芒。
眼睛里的杀意几乎要把人生生射穿,手里的匕首已经微微颤抖,你僵持着手臂,心中告诉自己一百句赶快杀了他,可关键时刻你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鬼面气息如常,丝毫没有异动。
半晌,脑袋里突然炸开了一个可能:不对,鬼面人怎么会这般毫无戒备?这有没有可能又是他设下的一个局?若寻常兵刃杀不了他,一击不成,那这么多天的伪装岂不是功亏一篑?
不行……太冒险了。
收回匕首,你整个人如弦断一般摊在床上,这才察觉到原来自己早已被冷汗浸透了。你谨慎的喘着粗气,轻轻将他身后的被子拉严,然后一点一点从他怀里蹭了出去,待完全站了起来又小心地捧起鬼面人的头,把看起来不太舒服的布娃娃换成了自己的软枕。
蹑手蹑脚推开门直奔浴室,你想自己有必要冲个澡冷静一下。在门重新合上的一瞬间,鬼面人意料之中睁开了眼。
没有愠怒,没有温情,什么都看不出来。